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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国王
【春天的某个清晨】
6:00
我家住在顶层七楼,楼上那间小阁楼是我的卧室。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几只野鸽子在经过房顶时,嘴里发出的欢快的咕咕咕声,和小跑所留下的一串细碎的抓刨声。
我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来,听见母亲半愠地说:“这些鸽子烦死人了。”然后是父亲懒洋洋、充满了笑意的声音:“好,改天我爬到屋顶上把它们抓来统统吃掉。”
6:05
我翻身从床头柜上捞起闹钟,嘟哝了一声“好早”,却被脑袋里一幅父亲提着三只白白胖胖却垂头丧气的鸽子的景象给乐醒了,于是坐起来,靠在床头任思绪飘飞。
我小时候住在一个从街东走到街西不消15分钟的小镇。
那时,父亲是当地煤气公司的一名普通货运司机。他高大魁梧得像个将军,却有一张胖胖的圆脸,使他看上去温和亲切不少。或许在每个小孩看来,父亲总是健壮有力的。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更是力气大得惊人。他常一手把我举过头顶,而我总是很没出息地被吓得大喊大叫。每次他将我放下来后,我都用胳膊死死环住他的脖子,脸紧紧贴着他的脸。父亲一脸的胡子总扎得我咯咯直笑。他身上有一股很淡的烟味,混着汗水的气味,闻着让我心安。
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一到周末我就爱跟着父亲坐在他的大卡车上轰隆隆满世界地跑,身后的煤气瓶哐当哐当地晃着,像是在为我们歌唱。我特别喜欢坐在高高的副驾驶座上,看边上小小的轿车一辆辆匍匐经过,会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指着蓝色的卡车上黄色的标牌口齿不清地念“危险品”的时候,父亲总会高兴地拿大手抚摸我的脑袋,母亲好不容易给我梳好的头发顿时被弄得乱七八糟。父亲逢人便说:“我家姑娘就爱坐我的卡车。给她轿车坐,她还不乐意哩。”我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笑容,眼里溢满了骄傲,神气得活像一个国王。我躲在父亲身后,听到他提及我,便好奇地探出头看来人,然后也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6:10
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今天竟忽然偃了旗息了鼓。待光线透过窗帘缝隙落进来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隔壁父母房间里一直没有动静。
父母工作也累呢。尽管他们总是很心疼地拍着我的肩说“我们家姑娘读书才真的累”……
6:15
父亲的手机闹铃声响起的时候,还倚在床头的我被一并惊醒。我暗自吐了吐舌头,笑自己一不小心又睡着了。我揉了揉眼睛,听见父亲在隔壁起床的声音。
后来,父亲换了一份工作,仍当司机,但不再运危险品了,而是开公司里接送职员的客车。我们家也搬到了城里。我在一所普通小学念完了高年级,然后凭着优异的成绩进了市里最好的中学。
班里同学大多家境很好。他们常聊一些我不知道的名牌服饰,常说一些我没听说过的地方。我慢慢意识到世界很大很大,远远大过自己那个只有一条街的小镇;生活很丰富很精彩,远远美过在卡车上满世界跑的日子。在那段青春懵懂的日子里,我开始变得虚荣。
我走出校门的时候,远远望见了父亲的大客车。它在满眼的小轿车边上,显得那么突兀。我匆忙搜寻四周,看看身边有没有认识自己的同学。
“嘿,我在这儿!”每当父亲的声音清楚地从六七米外传来,我的脸就“腾”一下发烫了。我三步并作两步钻进客车,只觉得全世界的目光此刻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缩在车里,不说话。我不懂自己是怎么了。
后来,我拒绝父亲接送我上下学,宁可自己骑自行车或挤公交车。我忽略了父亲眼里那份掩饰不住的失落,抑或是失望。日子就这样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