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葬礼 1 一天接着一天过得平静,日子突然抖擞一下,刘桂芳死了。此时此刻,明亮的太阳升在马路对面的楼角悬挂着,紫竹院小区商贩们开始不间断的吵嚷叫喊,竹园七号楼院内那棵丁香花开得正热烈,风把浓郁的气息吹得满楼飘香。刘桂芳死在春天一片澄明晨光之中,这一年她才四十八岁。把门打开,董彦敏号啕大哭,他像一些老娘们哭丧一样念念有词。在哭叫中,他意识到这一天过得将会非常漫长,难以打发。隔壁王二嫂赶紧过来,边抹眼泪边看他哭,约莫他哭够了,才上前去拉。一个上了年纪的妇道人家想把一个大男人从地上拉起来谈何容易,她生气骂起来,窝囊废,就知道个哭,也不看看桂芳的后事该怎办!董彦敏这才收声,起身愣怔半天,开始往外打电话。几个朋友莫不惊讶,刘桂芳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大早就死了,真是蹊跷!早饭吃得很不成样子,都撂下饭碗,慌忙赶过竹园七号楼来帮忙。刘桂芳在床上躺着,身体扭曲,微闭着眼睛,一张脸像揭锅早了的馒头,抽搐发皱,发了黑青。床褥散摊在一旁,好像一晚上积存的体温正在从中一丝一丝散发出来。刘桂芳一只手放在胸前乳下,抚摸着心口,另一只手顺着身子搁在凌乱的床褥上,苍白的手心朝上,往外耷拉着,软弱无力。董彦敏说刘桂芳死在他的怀里,现在卧床的姿势显然经过了董彦敏的摆放。刘桂芳死得痛苦,从面容上谁也能看出来,大家心情也难受,可是不好问什么。看了半天,算是默哀。王洪庭把那只右手拽上来,和胸前左手勾搭在一起,摆出一个让人可以吊唁的端庄模样。那只手搭上去,自行跌落下来,再搭上,出劲儿按按,稳住了。王洪庭嘁一声,悄悄对人说,身子快硬了。董彦敏听见了,再让泪水花了眼,瞅见什么都模糊。几个人围坐在沙发上,等着董彦敏发话。董彦敏皱着眉头,一脸忧伤,嘴角呲都没呲一下。刘桂芳的死,一点没有征兆,慌乱让他一头糨糊。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他不是一个能够撑事的人,大小事放他头上都紧张。王洪庭出主意,先定个主事人吧?他说罢有些后悔,话说得有些莽撞了。董彦敏听见了,低声含糊说,定吧。说罢,在几个朋友脸上瞭了一圈,意思是你们看谁当好。众人面面相觑,慌忙躲闪开他的视线,你董彦敏倒是刘桂芳的丈夫,总管人选是你能确定了的吗?你定不了呀! 主事人得那个人定,那个人叫老金。老金不来,大家都得等待着,不等不行呀。门开着。灰色防盗门往外撇着大开,红榉板木门打个对折,也敞着。春风从楼道口吹进来,在两室一厅的各个角落转悠。很多疑问都在人们的脑子里打转,但最后都落在老金身上。老金什么时候才能来?他一定会来的,他应当来,人们都盼望着他早点过来。大家知道,没有老金的光临,刘桂芳走得不安生,这个葬礼不圆满啊。楼道白粉墙污糟,贴印有很多花花绿绿的小广告,光线有点暗淡。突然门口光线凌乱起来,人们探头往楼道看去,只见门槛外站进来一个高大瘦削的身影。那人并不急于进屋,他在看董彦敏家的门框。门框两侧插着卷起来像半开的喇叭花的黄表纸,对每一个登门吊唁人说着一个准确的信息:刘桂芳死了。来人略微稳定了一下心气,爬楼有些气喘。董彦敏慌忙趋前,递给那个人一支烟,并顺手掏出打火机点燃。这只绿色的塑料打火机侧面,有一个外国浪女人搔首弄姿,扭曲着身子,仰着头,一条胳膊举起来,将手插在脑头浓密的头发中。来人也不客气,接烟叼在嘴上,双手拢住打火机的火苗,深吸一口。打火机直立的黄色火苗突然扭头,钻进那人嘴噙着的烟卷。他两侧腮帮子缩成坑洼,然后喷吐出去。好香一口。门厅口腾起一片烟雾。门厅太小了,与其说是个厅,不如说是一个过道,或者说兼具两项功能。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设计呆滞死板。格局是三三三制,左右对称是卧室,中间部分再一分为二,里为厨房外为客厅。这样分配面积是不可以的,因为还必须留下去厨房的过道。和厨房门挨着,是仅有一肩宽的厕所。这就是董彦敏的家,三口之家,六十来平,委屈了刘桂芳和她的孩子小庄。门厅供桌前,瘦弱像豆芽菜的小庄垂泪跪着,往一个蓝黑色的砂锅里添纸,一片,一片,又是一片。有淡红的火光在小庄戴的镜片上渲染,一只一堆火焰,摇曳生姿,舞动曼妙。打今儿起,小庄就是一个没娘的孩儿了。孩儿呀,不能这样烧,纸币不值钱,隔壁王二娘说罢,赶忙裁纸,快快叠起一大堆金元宝,搁在超市积分换回来的不锈钢盆里,交给小庄烧。多给你妈送点金元宝,黄泉路上少甚不能少钱,阎罗殿上要打点的地方多了去了。王二嫂叮嘱小庄道。众人大笑说,王二娘是冥界经济学家。王二娘说,笑什么?现时哪一个不知道用人民币买黄金保值?阴曹地府也一样。大家不想争辩,都说是是是。刚进门的人光吸烟不说话。董彦敏说,李师傅,辛苦你了。李师傅说,一接到电话,跑着就去了,接着又跑过来,瞧,他擦把脸上的大汗让董彦敏瞅瞅,接着甩甩手。董彦敏疑惑,心说,我没打电话呀。李师傅开口寻问道,几天事? 董彦敏很不肯定说,两天吧……李师傅鼻腔哼一声,两天能够?然后换个口吻问道,人在哪? 董彦敏头一仰,示意一下刘桂芳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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