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庆幸自己是一个有故乡的人,故乡的定义是什么?———出生后离开的地方。在我眼里,故园情结最浓、最重的,莫过于十七八岁、尚未成年就告别的家园。我的哥哥和姐姐就是这样,他们有大把的少年朋友留在故乡,他们成长的回忆留在故乡。每每谈到老家的人和事,他们的眼睛里都会露出怅惘而炽热的光。偶尔我们相伴回老家,我悄悄观察他们,那种近乡情怯的激动、面对物是人非的失落、沉默无语的凝望、离开时百转千回的感慨……我太了解他们对故乡的依恋、怀念了,故乡对他们而言,是融入生命的牵挂和不舍。而我,一直遗憾自己离开时,年龄太小,还没来得及长大。多年以后,当我成为一名写作者,这种遗憾便愈加深重。尽管如此,相对于从未有过故乡的人来说,我仍然是幸运的。我了解乡音是怎样的亲切,懂得乡情是如何的珍贵,明白乡恋是终其一生也挥之不去的情怀。今年九月,我参加了“山西作家走太行”赴长治晋城采风的活动,第一站就是我的故乡———武乡。大巴车下高速后,转个弯便进了武乡县城。隔着车窗,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座县城:规划齐整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穿梭往来的车辆,悠闲漫步的行人,美丽的马牧河环绕在小城的边缘。我欣慰极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座堪称漂亮的县城。大巴车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八路军纪念馆,下了车,我很兴奋,兴奋得简直有些轻佻了,听到说武乡方言的当地人,就殷切地凑过去自报家门。呵,我也是武乡的。对方的反应却淡淡的,“哦”一声,不以为然的样子。是啊,武乡的有什么稀罕?这可不是在外地,这是在故乡,遍地都是武乡人。意识到这点,我才收敛起自己的冒失。午饭时,餐桌上的一碟葱炒辣椒博得众人喜爱。大家纷纷说,吃了这么多辣椒,武乡的辣椒最好吃。我听了甚是得意,我太熟悉这种辣椒了。母亲几乎每顿饭都会炒这么一碟辣椒,我们谓之“葱丝辣的”,我是吃“葱丝辣的”长大的。它既能拌在饭里,也能搛以小口佐餐。服务员又端来一盘海带丝黄豆芽粉条小炒肉,我眼睛一亮,不由得端起主人的身份给同桌的人介绍。我们武乡人家待客惯常吃荞面河捞,配的菜通常就是海带丝黄豆芽粉条小炒肉,吃的时候撒一把葱花。小时候,一吃这种饭,家里必定来了贵客。我曾经在一篇小说里用了很多笔墨描述荞面河捞,以至于看过的朋友念念不忘,一见我就打趣,何时请我们到武乡吃荞面河捞? 自助餐时,我又端着个盘子像没见过世面的孩童,眼巴巴盯着每一种食物辨认,看有没有自己熟悉的,别处看不到的饮食。哦,我看到了“煮疙瘩”,里面的疙瘩是白色的。我拦住服务员质问,煮疙瘩应该是玉米面的嘛,怎么是白面的?服务员捂嘴笑道,不是纯白面的,不信你吃吃。尝了一个,似乎加了米面,味道倒还不错,大约是改良后的煮疙瘩。我追问人家,怎么没有玉米面的,难道现在的人都不吃玉米面疙瘩了? 记忆中,家家户户的早餐都是一锅金黄的玉米面煮疙瘩,煮疙瘩的形状是手指长短的圆柱形,直径有五分钱币大小,也有的拍成圆饼状。吃的时候裹上焐热的柿子,或佐以酸菜辣椒,味道很特别、很好吃。村里人说起某人的饭量,总是以能吃几个煮疙瘩来判断。说老人家身体硬朗,就说,身体好得很,能吃十个煮疙瘩呢。夸耀小伙子好劳力,就说,后生家能吃三十个煮疙瘩。服务员告诉我,宾馆没有玉米面煮疙瘩,但是平常人家还是会自己做着吃的。后来与一个武乡女人聊天,她果然说,俺小的(儿子)一顿能吃十八个煮疙瘩。饭后休息,我哪里睡得着,独自跑出宾馆,沿着马路溜达。我喜欢在陌生的地方购买小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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