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陆蠡你说你是志在于山,而我则不忘情于水。山黛虽则是那么浑厚,淳朴,笨拙,呆然若愚的有仁者之风,而水则是更温柔,更明洁,更活泼,更有韵致,更妩媚可亲,是智者所喜的。我甚至于爱沐在水底的一颗颗圆洁的卵石, 在静止的潭底里的往往长着毛茸茸的绿苔, 在急湍的浅滩中则被水磨挲得仅剩一层黄褐色的皮衣, 阳光透过深浅不一的水层, 投射在磊磊不平的石面, 反映出闪动的金黄色的光圈。一粒之石岂不能看出整座的山岳来吗?卵石与粒沙孰大?山岳与世界孰小?倘能参悟这无关闳旨的微义,将不会怪我故作惊人之语了。“给我一块石,便可以造出整个的山来, ”也不过是一句老话的脱胎。不知你有否打着赤足渡过一条汩汩小溪的经验?你的眼睛须得望着前面的一个目标, 一株柳树或是一个柴堆; 假使你褰着衣裳呢, 则两手便失却保持平衡的功用了; 脚下的卵石又坚硬, 又滑, 走平路时落地的总是趾和踵, 足心是娇养惯的, 现在接触上这滑硬的石子, 不好说痛, 又不好说痒, 自然而然便足趾拳曲拢来, 想要缩回。眼光自动地离开前面的目标, 移到滔滔流逝的水面, 仿佛地在脚下奔驰, 感到一阵晕眩。此时你刚走过小溪的一半, 水淹没了半条腿的样子, 挟着速度的水流从侧面一阵推荡,便会冷不防地被冲倒。等你站直身子来,已襦裳尽湿了。我初次爱水有甚于山的时候,是在黄梅久雨后的晴天。雨丝帘幕似的挂在我的窗前有半个多月了, “这是夏眠呢, ”我想。一天早晨靠东的窗格里透进旭红的阳光,霍地跳起身来,跑到隔溪的石滩上。松林的梢际笼着未散尽的烟霭, 树脂的气息混和着百草的清香, 尖短的柳叶上擎着夜来的雨珠, 冰凉的石子摸得出有几分潮湿。一片声音引住了我, 我仰头观看,啊! 沿溪的一带岩岗, 拍岸的“黄梅水”涨平了。延伸到水里的石级, 上上下下都是捣衣的妇女。阳光底下白的衣被和白的水融成一片。韵律的砧声在近山回响着。“咚!”一只不可见的手拨动了我的一根心弦, 于是我爱上这汤汤的小溪,“洋洋乎志在流水”了。我摹绘着假如这是在月光里, 水色衣色和月色织成一片, 不见捣衣的动作而只有万山齐应的砧声,“长安一片月, 万户捣衣声,”那便未免有玉关哀怨之情, 弥漫着离愁之境了。我宁愿看到晨曦里的浣妇, 她们的身旁还玩着梳着总角髻的孩子,拿一根柴枝,在一片树叶上或一团乱草上使劲地捶,学着姊姊和妈妈们的动作。我初次爱水有甚于山的时候,是在我游罢归来之后。自从泛迹彭蠡,五湖于我毫无介恋, 故乡的山水乃如蛇啮于心萦回于我的记忆中了。我在别处所看到的大都是莽莽的平原, 难得有一块出奇的山。湖沼是有的, 那是如妇人在晓妆时被懒欠呵昙了的镜, 或如净下一脸脂粉的盆中的水, 暗蒙而厚腻的; 河流也见得很多, 每每是黄, 或者发黑, 边上浮着朱门里倾倒出来的鱼片肉片, 菜片, 如同酒徒呕出来的唾沫。我如怀恋母亲似的惦记起故乡的山水了。我披着四月的雾, 沐着五月的雨, 栉着八月的风, 踏着腊月的霜, 急急忙忙到这溪边来。倘使我做了大官回来, 则挂冠之后, 辟芜芟秽, 葺舍书读于山涯水涯, 岂不清高之至! 而我往来只是一条穷身, 所以冒清早背着手来望这一片捣衣了。人每每有溯源穷流的爱好,这探索的德性我颇重视。你问这溪流源出自什么地方,这事我恰恰知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开始用“呜呼”起头做作文的时候便知道了。那是一位花白胡须的先生告诉我的。我以后也没有去翻考县志通志,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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