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的女人
一
八月的天燥热燥热的,中午时分。一个十六七岁、身材瘦弱的男孩掂着饭盒下了运煤公路,拐进了一条通往矸石山的小路。
男孩踩着长满车前草的小路来到矸石山下。这座五十年代中期投产的煤矿,经过四十多年的开采,排出的矸石形成了高高的山岭。男孩朝最高处的一座山岭凝望,半山腰上,七八个女人正在扒捡着煤核。
妈……
妈……男孩把手握成喇叭状,朝着矸石山呼喊。
矸石山陡峭而险峻。一辆矿车刚刚倒过碴,黑烟还没有散去,躲在两边的女人便像甲虫似地迅速聚拢过来,在灰色的烟雾中拼命地扒捡。
冬梅踩松了矸石,她感觉脚下一沉,随着矸石仰面向下滑去,大小石块哗哗滚动,滑出去两丈多远,她被一块大石块挡住了。好险哪!她出了一身冷汗,心里呯呯乱跳,这个时候,她看见了山下的儿子,儿子一手掂着饭盒,一手握成喇叭状,正朝她叫喊呢。她朝儿子摆了摆手,意思让儿子先放那,等捡满一袋煤核再下去。
她站起身,用手摸摸屁股,火辣辣地疼,她听到上面传来“咯咯咯”的笑声。
梅嫂,屁股呲叉没有?乌眉皂眼的玉萍问。
呲叉了看俺秋水哥咋办?莲香接着说。矸石山上响起女人们哈哈的大笑声。
梅嫂,那不是侄儿给你送饭来了?玉萍指了指山下说。
日他娘,不让他送,他偏送,我早上带的几个馍还没吃完哩!
梅嫂,鹏飞该开学了吧?莲香问。
可不是,再有一个星期就该去北京上学啦!冬梅颇为自豪地说。
梅嫂,你多有福,娃子考上了北京大学,咱邻居都跟着沾光哩!玉萍说。
还享福哩,我给你哥整天愁得睡不着觉,光学费就得三四千,吃住哩?冬梅叹息道。
日头愈加毒辣了,冬梅的汗缕缕往下淌,肚子也咕噜咕噜叫唤起来,她感觉有点饿了。她扔掉抓钩,用手扒了起来。她那十个手指尽管早已磨得粗糙而皴裂,手指肚烂肉似地殷殷往外渗血,但扒起煤来依然是那样的麻利。黑东西抓在手里托一托,便知道是真假家伙,她有點为自己高超的鉴别力而自豪。
山上女人都下去了,再没人做伴了,她才把两半袋煤合成满满一袋。扎紧口,猛地往下一推,圆鼓鼓的蛇皮袋子便打着滚儿往山下滚去。
她踩着乱石密布的山坡,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弯腰扛起煤袋,趔趔趄趄往前走。
妈、妈、你放下,我扛!鹏飞飞奔着跑过来,抢着要接母亲肩上的煤袋子。
甭、甭、你身子还嫩!冬梅用手拦着,脚步放得更快了,简直跟小跑一样。她穿过一个个煤堆,终于来到一座小山似的煤堆前,啪地一声,把蛇皮袋子重重地摔在煤堆上。
我哩娘哎,累死我了!她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从她那沾满煤灰的鬓发间浸出,把她那张乌黑的脸冲出一道道小溪。
妈,我给你说,不让你捡了,你偏要捡!儿子噘着嘴,嘟哝着。
咦,你以为我想捡呀!母亲有些生气地望着儿子。你姊妹俩都上学,我不慌咋弄,你爸工资又开不下来,我不捡咋弄?
莲香端着碗过来了。梅嫂,还不吃饭呀?
你看我手脏的,咋端碗呀!冬梅说着,掂起一个塑料袋跑下了芦苇丛生的小河。清澈的河水映照着蓝天、白云,也映照着梅嫂那张乌鬼似的花脸。她捧起水,朝脸上哗哗地撩水,用肥皂使劲打了几遍,终于把煤灰洗掉了,她站起身时,感觉眼前金星乱窜,她晃了晃,“咕嗵”一声栽倒在水草丰盛的水边。
孩子一声惊叫扑了过去。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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