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窨子]窨子
壁立千仞的黄土山,在山腰中间有很多开口不大的黑洞,洞门只能爬进去两个人,冷风吹过,让我寻求行走在山野沟谷的祖先们飘逝的游魂。老年人捻着胡须讲述那些“黑洞洞”的小说,一双眼睛被传奇的习惯凝望成很多疑问,我最终明白:那是窨子。
战乱时代,古窨子是大家藏反的避难所,所谓藏反,是当地有了战争或匪患,弱小的百姓无法逃离这块灾难深重的土地,求生存就得学会躲避。当初匈奴、鲜卑、羯、氏、羌五胡闹乱的时代,陕北已经兵灾不绝,及至蒙古人、西夏人、宋朝人,全部把这里看成马匹驰骋的疆场。弱小的民众如死不了的白草一样丰茂,她们用拙笨的方法和简陋的工具,长久不停地挖掘断崖绝壁上的窨子,在那里边积存了粮食贮满大缸的水,收藏着很多易燃的枯枝残叶,一旦狼烟突起,弓箭争鸣,刀枪林立,她们就拖儿带女,搀扶老人躲入窨子,等候战乱之火熄灭。
在陕北榆林市有个黄土小山村,叫党家窨子。相传民国初年,包头滩上的惯匪芦占奎南下长城沿线抢劫,响马们冒着淋淋漓漓的秋雨,围住村子后山上这座大窨子,她们的子弹其实也来之不易,只好采取围攻和等候的方法消磨藏在窨子里的人的意志,全村的人全部跑光了,收获在场上的糜谷堆成一洼,黑豆割下了却得不到连枷和蹓舟的亲吻,庄稼成熟的气味和秋雨搅拌在一起,阴晴的太阳眨过几回眼皮,场面上长出绿芽。大家揪心地看着庄稼的颗粒报废,不敢走下窨子来收拾。
战马的口唇嚼着秸秆作物,金黄的谷穗和火红的高粱,任由马蹄踩踏。黑豆被响马点燃,于夜晚拢在窨子周围取暖。我的那些不屈的先大家,朝着响马咒骂着,甩着石头击打着。响马们不耐烦了,就用庄稼秸秆洒上辣子面,从山顶上吊下来烧洞口,炽烈的火焰熏烤着窨子里的人,连绵不绝的咳嗽和涕泪泗流的滋味大约难以消受,于是开始谈判。抱有一线生机的大家选出了我的四祖爷下窨子谈条件,答应给响马适量的钱粮,她们就撤走。当四祖爷从吊筐里走下来时,响马们把她捆成硬棍,放在铡刀上立逼着其他的户族人员下窨子投降。四祖爷拧眉大骂响马无道义,没有信用。
响马们把这种绝招叫“考财神”,用杀人的措施惩服害怕的民心。四祖爷身材高大,光葫芦瓢脑瓜,一条麻绳把她青色的土布长衫十分妥帖地捆在身体上,她那双青蛙一样鼓突的眼睛此刻愈加鼓突,粗大宏亮的嗓门把雨夜的拂晓吼叫出一片霞光。她骂得响马头儿心里发毛……就大叫开铡:四个响马把四祖爷横放到泛着青冷光的铡刀上,四个人的板牙呲了四回,四祖爷的身板就像冻僵的猪肉块子一样,被凶残的响马截为四段。鲜血从开裂的榆木铡床上冒着气泡,泅湿了大片地皮。古窨子上方的人哭嚎成一片,四祖奶奶摆脱了两个男人的手,忽然从五丈多高的窨子上如飞碟一样坠崖而亡……太阳血红。
血腥的小说,从党氏家族的老人口里代代相传,通常让人毛发倒立、心潮起伏。艰苦的生存和无望的劳作,加上难以预料的屠杀,大家全部盼着地方自卫团来解救她们的呻吟,结果竟是响马们分财不均的内讧,让她们走出饥渴难挨的绝境。柔弱的舌头,似乎舔尝不出暴力的损躏;失硬的肩胛,似乎永远扛不起屠杀的血影。封闭的窨子,心如同保险柜里储存的银元,祖先们抱着金元宝跳井,也张狂不起流浪的一个雄心。
山梁绝壁上那些黝黑的孔
[古窨子]窨子 来自淘豆网m.daumloan.com转载请标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