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年出处熬年
天,全黑了。山坡上小路边的碘钨灯显得明亮起来。 “下不下山去吃晚饭?”杨树根站在路灯下,自己问自己。 山下爆竹声此起彼伏。各色火光时不时闪烁在夜空。俱乐部楼顶上“欢度春节”的霓虹灯像火一样燃烧。
这是杨树根当矿工后迎来的第二十个春节。老工人了,穿烂十几身工作服了,离死又近了一年,老资格的自豪和淡淡的忧伤一齐袭上她的心头。
杨树根的个头不算高,不脱鞋才够一米六五;体格不算胖,吃饱饭刚好一百一;因为不多见阳光,肉皮发白。她是大组长,除每星期在井上值一次二十四小时的班外,平时班次不固定,哪个班忙。上哪个班。有时候二班刚出井,随便吃几口饭,又去上三班。有时候三四个班不出井。出井后洗澡历来不细致,日久天长,部分汗毛孔和皱纹里渍入了煤黑。她的眼原来挺大,但因为脸上常挂着谦和的笑,便显得狭窄细长。她的眉原来挺俊,但配在这张青白多皱的脸上,便不那么生动了。她只有四十三岁。
“下不下山去吃晚饭?”杨树根原地没动,还是自己问自己。
她好像看见职员大食堂餐厅内灯光刺目,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摆满丰盛的年饭(这顿饭不收钱,算是慰劳留在矿上坚持生产的单身职员)。餐桌边围坐着自行邀集在一起的熟人。照例,每桌席全部要公推一个既会说话又能喝酒的人当席长;每桌席又全部要物色一两个既爱喝酒而又酒量不大的人供大家儿耍笑。每次,她全部被默举为后者。中秋节不是吗?她给灌得烂醉,被人抬回宿舍,误了一个班,胃疼了三天。她好像看见那些人又端着酒杯朝她围拢来……她的脑袋沉了,眼花了――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菜吃去不多,酒喝去不少。“我今天值班哩。”她喃喃着,像是向那些人求饶。
山谷里满溢着浓浓的烟雾。朝对面的山顶上空望去,原来清凉幽蓝的夜空,罩上了一层灰黑的雾幔;原来点点眨眨的星星,更显得若有若无。不足二里宽的沟内挤满人家,有像堡垒一样坚固的石头窑房,有单薄的尖顶瓦房,有玲珑的二层小楼,有漂亮的五层大楼,还有星星点点散落在山坡上、小河边的小土房。橙黄柔和的灯光从每个窗口射出来。有的门前还悬着彩色灯笼。大家在这金贵的地皮上点起过多少次炊烟,烧过多少第二年饭!
萦回在耳边的杂音中似乎混合着好听的勺子磕锅的声音,吸进鼻孔的烟气中也似乎掺和着酒饭的香味。杨树根略微抬抬右腿,像要迈步,却没有迈出去。她的心被驶进山脚下小站里的那列客车勾去了。
今天依然有不少乘客上下车。列车在这里只停两分钟。只这两分钟,自己满能够跑到站台上,坐上车,半小时后就能进城;在城里等半小时,再坐三个小时开往故乡方面的列车,到县城;再花一个多小时步行十五里,就回村了。自己无须去叫街门,攀着墙边的老槐树,扒上一人半高的土院墙,给不太熟悉自己的黄狗扔块吃的,然后踩着墙内的鸡窝顶,轻轻下到扫不清鸡屎的小院……”啊,家!
平时,杨树根老坐中午那趟车回去,进门赶上吃晚饭。饭后,孩子们总喜爱同她嬉闹,没完没了嬉闹。老婆总是嗔怪地瞅她几次,见她反应不出个因此然来,便变着法儿哄孩子们睡去。她知道她的心。她也感激她的热情和灵活。
今夜回去,老婆定会惊喜地睁大那双小圆眼。把细高的身子毫无顾忌地径直投到自己怀里……自己便细细地搓捏她薄肉皮下尖尖的肩胛骨,轻轻地抹掉她瘦脸颊上热热的泪滴……逐步地,逐步地,她笑了,笑了……唉,老婆!
是谁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角?杨树根回头看,见是一个女人。
自己的老婆这么好?大大的眼,弯弯的眉,粉团般的脸,漾着微笑,卷曲的黑发披在蓝呢子大褂的肩上。杨树根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颤,痴痴地瞅着对方。
“师傅,到咱家过个红火年吧。”对方的话轻而甜,眼里流出诱人的期待的光。
这不是“小卧车”?杨树根的身子又是不由得微微一颤,嘴角抽了抽,像笑,又不像笑。
“小卧车”是个吃“闲饭”的女人,和杨树根同一宿舍的大杆子(大个子)相好。大杆子能干活儿,能挣钱,舍得吃喝,舍得红火。每次“坐小卧车”回来,大杆子总是大口大口吸着烟,毫不保留地把“幽会”经过全盘端给杨树根。有时候,杨树根劝大杆子几句,有时也半开玩笑地让大杆子替自己牵“小卧车”的“荤线”。上月,“小卧车”到宿舍找大杆子,大杆子不在,“小卧车”说有急事,向杨树根借了五块钱。
到现在还没还哩!往事在杨树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收收眼神,盯死这女人。
“小卧车”,脸上的笑妩媚极了,真正地撩人心!
“啊,啊……”杨树根激奋,惶惑,不知所措了。她下意识地把手插进上衣兜儿,说话走了调:“你……你又缺钱花?”
“小卧车”的眼睛像照像用的万次闪光灯一样刷地一亮,得意地点点头。
杨树根的手在兜儿里摸着。兜儿里装着年底奖,五张硬铮铮、脆啦啦的十元新票子。这钱原计划做啥哩?她似乎忘记了,又似乎还有点儿印象。她使劲眨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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