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糊涂-坚持糊涂毕淑敏.docx

坚持糊涂:坚持糊涂毕淑敏

　　我的一位远亲，住在老干部休养所内，那里林木森森，有一个暮霭沉沉的苍凉之感。隔几年，我会到那里暂住几天。我称她姑妈。　　干休所很寂寞，只有到了周末，才有些儿孙辈的探望，带来轻微的喧闹。平日的白天，绿树掩映的一栋栋小楼，好似荒凉的农舍，悄无声息。每一栋小楼的小说，被门前的小径湮没。也有短暂的热闹时光，那是天天晚上。和以后，就有三三两两的老人，从各自温暖的家中走出来，仿佛一个史前生物浮出海面，沿着干休所的甬路缓缓散步。大约一个小时以后，她们疲惫了，就稀落地散去。
　　我也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跟在老大家背后受限制，超出她们又觉不敬，便把时间后移。姑妈怕我一个人寂寞，陪我。
　　这时老大家已基础结束晚练，甬路空旷寂寥。我和姑妈随意地走着，忽然，看到前方拐角的昏暗处，有一个树墩状的物体移动着，之上有枝杈在不规则地挥舞……
　　我吓了一跳，想跑过去看个到底，姑妈一把拽住我说，别去!我们离远些!那个树墩逐步挪远，我刚想问个明白，没想到姑妈还是紧闭着嘴，并用眼光示意我注意侧方。我又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像狸猫一样轻捷地跟伴随树墩，若隐若显地尾追而去……
　　那一瞬，我真被搞糊涂了。在这很有和世隔绝感的干休所，仿佛有迷雾浮动。
　　拉开足够的距离，确信我们的谈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到后，姑妈说：前面走的那个是苗部长，她偏瘫了，天天晚上发着狠锻炼。她尤其要强，不要旁人看到她一瘸一拐、手臂乱抓的模样，因此总是要等到他人全部回家以后，才一个人出来走。大家全部不和她打招呼，假装没看见，体谅她。后面跟的那人，是她家的小保姆，暗地里照料她，又不敢让她瞅见……
　　我插嘴道，那保姆看起来岁数可不小了。
　　姑妈说，平日说小保姆说顺嘴了，你眼力不错。苗部长以前是做组织工作的，身子瘫了，脑瓜一点不糊涂。她说保姆长久侍侯病人，年纪太小，耐性恐成问题，因此她特地挑了个中年妇女，还一定要不识字的，因为她老伴老高是搞宣传的，家里藏书很多。要是挑来个识文断字的保姆，还不够她一天看小说读小说的。这个被左挑右选来的保姆，叫檀嫂，你这是晚上见她，看不清楚脸面。人长得好，也洁净利落，身世挺可怜的，男人死了，也没个孩子，对老苗可好了……
　　第二年，我再去的时候，一切如旧，但和姑妈散步的时候，却没有看到树墩状的苗部长和狸猫样的檀嫂。我随口问道：苗部长好了?檀嫂走了?即使在微弱的路灯下，我也看到姑妈脸上挂着涵义叵测的沉思。不知道，她说。把嘴唇抿得紧紧的，好似面对刑讯的女共产党员。我也不便深问，此事轻轻带过。
　　再一年散步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树墩。她摇摆得很厉害，手臂的划动也愈加颤动和无规则，艰苦地挪着，每一个瞬间全部可能整个扑到马路上，但她偏偏不可思议地挺进着。我立即去搜寻她的侧面，果然又看到了那狸猫样的身影，只是没了往日的灵动。待光线稍好，我看清檀嫂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苗部长病得仿佛更重了，我说。是，姑妈说。
　　檀嫂结婚了?我说。没，姑妈说。
　　那孩子是谁的?我问。苗部长生的，姑妈说。我差点摔个大马趴，即使脚下的路很平。我说，姑妈，你不是开玩笑吧?且不说苗部长有重病，单说她多大年纪了?早就过了更年期了，怎么还会有孩子?姑妈说，苗部长退休好几年了，你说她有多大年纪?孩子吗，老蚌含珠，古书上也是有记载的。去年，苗部长和檀嫂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