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妹卦
归妹卦 夏天一蔸一蔸插下去的秧,像采西一样熟
透了,有经验的农人,一眼就看穿饱满谷壳里的粉白米粒
货真价实,在最佳收割时期,抓紧时间将它们放倒。采西
并不担心自己会烂在地里,她对开花结果之类的自然循环
认识不多。总之,在姐姐采微没对象之前,她还得在原地
生长。 没有比采西一家更善良的人了。采西舍不得弄
死活蹦乱跳的鱼虾。桌子上有蚂蚁,她等蚂蚁爬开再擦桌
子。锄土时发现蚯蚓,她便将整堆土挪开。狗朝她吠,她
举起双手退到墙角。猪崽叼走作业本,她扯住作业本和猪
崽拔河。村里人说采西像头瘟猪,其实她有弱不禁风的
美,行路宛如柳条拂过水面,说话好比轻风吹进树林。采
微比一棵树还静,树上有鸟雀时,树还欢蹦乱跳,采微连
笑都是哑的。采西的父亲身体单薄,比猪圈里吃饱的猪还
要老实安分,大部分时间在外面打莲花落糊口营生。
采西全家挤在三间茅房里。猪圈在厨房,巨大的泥灶占去
三分之一的面积,大锅煮猪食、小锅煮米饭,烧饭时猪嗷
嗷闹,屋子里烟熏火燎。中间堂屋农具散乱,壁上斗笠蓑
衣。靠墙有一仓库,粮谷从未满仓。父女三人同住一间
房,大白天还需掌灯方找得着东西。床有三张,蚊帐黯
黑,角落的大尿桶常年尿香弥漫。 腊月中旬,外出大
半年的父亲回来了。肩背一袋大米,胸纳一坨零钞,还带
回一个长得模糊不清的男人,年纪三十左右,个瘦肤黑,
操安化口音。采西采微不知来的什么贵客,赶紧生火做
饭。零钞摊开一桌,父亲则手沾唾沫,埋首清理打莲花落
赚来的钞票。那男人顾自把采西采微看熟了,模糊不清的
面孔更加隐晦,像一面斑驳泛黄的镜子,对准往灶里添柴
的采西。 采微把猪食倒在槽中,猪停止嗷叫,开始你
争我夺。 “姐姐,我看那男的会在我们家长住下来。”采
西在采微屁股后面说道。采微嘴唇总是干裂,她喜欢撕上
面发硬的皮,撕完嘴唇变得鲜红柔软,有时也会撕出血
来。此时唇上就有一丝血痕,采微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说:“随便父亲安排,我们家正好没劳动力,不会吃亏。”采
西又道:“我看他不像好人。”采微打了霸占食槽的猪一巴
掌,埋怨道:“争这么多吃得了吗你,不过,就要杀年猪
了,能再长十斤八斤肉就好了。”这时父亲在堂屋喊:“饭都
有黑锅巴味了,还不熄火啊,该摆桌子吃饭了吧”父亲的声
音像太监。 采西采微在厨房磨蹭着不敢出来,端起碗
筷吃饭时仍是拘谨,低头扒饭,小心夹菜,倒像是做客他
家。过了片刻,父亲嚼着满口米饭,说:“明天请隔壁的王
大婶当媒人,杀只鸡,吃餐饭,正月里把婚事办了算了。
阿良,你没意见吧。”父亲话刚落,采微的嘴唇又浸出了血
丝,她立即躲到厨房去了。 被唤作阿良的男人面孔突
然清晰,只见他眉目短促,鼻尖带钩,组织出一种怪异的
笑,眼神揪住采西问道:“你不是采微”父亲答道:“她是采
西,比采微小一岁多。等你们成了亲,她的事也得张罗
了。我这趟莲花落积了几个钱,这几天给你们再搭一间新
茅屋,置几样家什,摆几桌酒席,也算完成一桩事。”
父亲打着饱嗝离开了桌子,去视察他从不染指的田土和菜
园。 一只迷路的蚂蚁在桌上绕圈,阿良伸出食指碾死
了它,对采西说:“你们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么怎么一点也
不相像”采西盯着粘在阿良食指上的蚂蚁:“我像我妈。我妈
生下我就死了。”采微过来收拾碗筷,低声说:“你随时可以
回去。我父亲不会强留你。”阿良嬉笑道:“往后你们就会知
道没有我不行。” 收倒插门女婿相对凑合,不像娶媳
妇,亏个大窟窿也要做足场面。婚事办得相当简单。邻里
的红包也是大为缩水。“好险,差点连酒肉钱都收不回。”父
亲叹道。阿良家没来一个亲戚,婚事没掏一个子儿,父亲
早盘算过,他不算亏,家里白添了一口劳动力,还略有赚
头。父亲甚为满意,婚事刚办完,就背个褡裢继续打莲花
落去了。 立春后天气转暖。村里的百年老槐花开满
树,香浸全村。坡上草绿了,河水丰满起来,倒映堤边景
物及堤上行人,天也清澈。塘边的杨柳抽出新叶,水里菖
蒲拔剑出鞘。沟边野芹菜蓬勃,沟里新生的小水蛇练习游
泳。园子里的桃花梨花也开了,青藤绕上了竹篱笆,野蝴
蝶成双成对地追逐到屋门口。 春天,南方的屋子里潮
湿阴凉,阿良搬个竹椅坐在大门口晒太阳。晒一阵感觉夏
天来了,额头冒汗,全身发热。他脱剩一件单衣,卷起袖
子,手臂上现出两条巨大的刀疤。他给它们挠痒。 采
西从屋里出来撞见,吃了一惊。她记得有回去镇里,无意
间听人议论到什么人手上有两条巨大的刀疤。她当时还
想,那个人一定满脸横肉,面目凶残。 “你干吗去”阿良
问道。 “我去塘边洗菜。”采西说。 “石板不太稳,
小心掉
归妹卦1 来自淘豆网m.daumloan.com转载请标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