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曾告别过.doc

好像不曾告别过.doc好像不曾告别过【我们都是要再见的】告别分两种。有的是会再见的,有的却是永别。每次,我与奶奶告别,总觉得,我们都是要再见的,而每次再见,她都老了些。她油黑的发髻, 不知何时已然取下, 取而代之的, 是丝丝稀疏的银发。她一手拄拐, 一手撑着椅子, 在家里慢慢地行来行去, 做饭、热菜、叠衣服……而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竟然坐也坐不稳, 躺在床上, 连翻身也需旁人帮助。她说的话,也由原来抑扬顿挫的絮叨,渐变为虚弱无力的寒暄, 成为重复无数次却无人可解的呓语,直到说不出话来。这十几年来, 奶奶像一个洋葱, 一年剥落一层。我曾经熟悉亲切的奶奶啊, 那从小把我抱在怀里走上楼梯的奶奶, 那睡觉时帮我掖棉被的奶奶, 那牵着我的手, 细细碎碎走在洒满阳光的街道上的奶奶, 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向我们告别。我又是如何抱着侥幸的心态, 一次一次告别她的呢? 也许,是从初中的一本日记开始。彼时,奶奶身体还康健,某日,肩膀却不灵光了, 上下抬举时有些困难。老人家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说着真是老了。她躺在那儿渐渐沉入梦乡, 却忽然提醒了我, 奶奶是不可能陪我走完一生的。听着奶奶轻轻的鼾声,一滴泪,打湿了日记本。很多年以后, 翻阅旧物, 又见那本日记本。记着的, 杂七杂八, 可笑的纠结事, 落满尘土。唯有那一页的角落, 一枚指甲大的褶皱, 好像一个印记,标志着这离别的序曲。中学时,奶奶的身体虽微恙,但神志清醒,手脚也算麻利。只不过, 肩膀处的不润滑,始终没有离她而去。夏天蝉鸣的夜晚,她面对着墙,高举起手臂,一下一下地拍打墙壁。我说奶奶你在干什么呢?她嘿嘿一笑, 说这是叔公教她的办法,治肩膀。某个周日,她还随着爸爸和我,一起去爬山。小小的丘陵,不陡峭, 但年轻如我也要喘息, 奶奶却能慢慢地跟着我们。下山时, 奶奶和我落下还要干活的爸爸, 沿着大路往山下散步回去。在一个岔路, 我们走错了方向,行到一片山脊之上。温柔绵延的丘陵顶部,有着不大不小的草地,在春风吹拂下齐整而多姿。四周是低矮的灌木丛, 远处是青翠的山林。春天和煦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 奶奶和我, 就像周围啾啾啼鸣的鸟儿一样年轻。【侥幸的希望终究未能成真】都以为奶奶身体是很好的, 顶多肩膀关节有些问题, 不承想, 最终是腿脚出了差池。那已经是我大二的时候了。听说奶奶忽然无法行走了,我还不大相信。隔着电脑视频,那头的奶奶满脸皱纹,泛着泪光。我安慰着她,心里则抱着侥幸的希望。但这侥幸的希望终究未能成真,奶奶还是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行走了。从此她没有自己离开家门一步。在家里头, 她右手拄着拐杖, 左手撑着板凳,以极慢的速度挪行。到了厨房,她将拐杖靠边,坐在板凳上,照样地淘米、炒菜。只是,不可能再张罗出一大桌的饭菜来。尽管如此,在我回家时,她仍会坚持给我炒两个鸡蛋。有一回,我生日,请了许多同学来家里做客。大家坐在客厅说笑。到了饭点, 奶奶推开了她的房门。她好似没有料到有这么多的人, 脸上一怔, 仍是慢慢地拄着拐杖, 倚着板凳, 贴着墙, 要穿越大厅, 到那一头的厨房去。我的同学们也是一怔, 错错落落地问候着阿婆好, 想转过头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气氛却有些尴尬起来。奶奶目不斜视, 下巴往前伸着, 带着难为情和落寞的神色, 却微微噘起了嘴唇, 仿佛很坚定地往厨房走去。一步、两步……我在沙发上, 看着奶奶像一个慢镜头一般, 由我的右眼角摇动到左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