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老胡同1号(北岛)》.doc-1- 三不老胡同 1号(修订稿) 北岛 1957 年一个冬天的早上,母亲带我穿过雪后泥泞的胡同,来到刚建成的红砖楼房前。这土路丈余宽, 坑洼不平, 一小窝棚横在路当中, 冒出浓烟, 带着一股烤白薯的糊味。当医生的母亲不断提醒我:脏,走这边。那烤白薯的糊味, 让我像狗一样记住了新家: 三不老胡同 1号。由此出发, 我走了很多年……那个冬天的早上, 我抬头望去, 沿排水管沿窗户阳台向上, 直到屋檐背后北京的天空。这里原是郑和的宅邸,雕栏玉砌今何在, 惟有假山,如瞎眼证人。郑和本姓马, 小名三保, 明成祖朱棣赐姓郑, 三保老爹胡同由此得名, 到了晚清, 大概被囫囵吞枣的北京话, 外加噎人的西北风篡改成谐音——三不老胡同, 倒也吉利。说起郑和周游世界至今还是个谜,既不为了炫耀武力,又非贸易经商,动机何在? 调到中国民主促进会( 简称“民进”) 以前, 父亲在中国人民保险总公司工作, 我们住阜外保险公司宿舍( 如今二环路边), 推窗就是田野。我在阜外小学正背“九九歌”:“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搬家转到弘善寺小学, 接茬背, 正好与时俱进:“五九六九河边看柳, 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待家安顿,春天也到了: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搬家对一个 8 岁的孩子来说, 兴奋多于恋旧。我们在保险公司宿舍住一层, 与俞彪文叔叔一家合住, 共用厨房厕所; 而新家在四层, 独门独户。淡淡的油漆味、玻璃的反光、院墙和假山, 特别是从阳台望去, 四合院青灰色瓦顶层层叠叠, 有如排浪, 涌向北京城低低的天际线; 鸽群闪烁而过, 哨音反衬天空的寂寥; 枣树招来八面来风, 青枣渐红, 让路过的孩子不禁踮起脚。我结识了曹一凡, 他家住三层, 正在我们脚下。一凡只比我大一个月, 却早熟得多: 我还停留在小人书阶段, 人家早躲进被窝用手电筒读《红楼梦》了; 他发育也早, 上初中时比我高半头,到了高中就敢冒充另一个同学的舅舅。我们在不同的小学就读,初中同校不同班,考上四中才成了同班同学。若无“文革”,他铁定是我的入团介绍人。二保险公司一点儿也不保险, 同公寓的俞彪文叔叔跳楼自杀了。那天中午听到这消息, 我懵了, 完全超出我的理解能力。他身后留下寡妇和两个男孩, 老大俞梅荪比我小三四岁, 整天跟着我屁股后面转, 老二仍在襁褓中。寡妇半夜在隔壁独自啜泣。那留在历史深处的哭声, 除了我还有谁能听见? 搬到三不老胡同 1 号,让我感到轻松。在我看来,只要更换地址,就会更换另一种新生活。“振开在三不老胡同的孩子中,是淘气出了名的。院子里的老太太经常来敲我们家的门,把带来的孩子身上涂着红药水的伤疤给我看, 责问我为什么不管教好自己的孩子。我知道振开又闯祸了,只好向来人道歉。踢足球扔砖头砸碎人家的玻璃窗,更是家常便饭。”(摘自父亲的笔记) 1958 年, 我们大院可热闹了, 新鲜事儿不断, 每天都跟过节似的。先是在大院办起了食堂, 钱阿姨改去食堂上班, 我们兄妹仨跟着入伙。在八号楼前的空地搭建起小高炉, 父亲跟叔叔们从早忙到晚, 烟熏火燎, 最后炼出一堆炉渣般的铁疙瘩, 于是敲锣打鼓——让人好生羡慕, -2- 大人就是比我们孩子会玩。打麻雀才是那一年的高潮: 全北京城陷入疯狂状态, 鼓号齐鸣, 喊声震天, 整整闹了三天三夜。学校放假, 我在阳台拼命敲打空饼干筒, 胳膊疼, 嗓子哑, 我睡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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