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本塞源论——王阳明.doc

阳明先生“拔本塞源论”
——王阳明
 夫拔本塞源之论【1】不明于天下，那么天下之学圣人者,将日繁日难，斯人沦于禽兽夷伙，，终将冻解于西而冰坚于东，雾释于前而云滃于后,呶呶焉危困以死，而卒无救于间。譬之一人之身，目视,耳听，手持,足行,以济一身之用，目不耻其无聪，而耳之所涉，,而手之所探，，血脉条畅，是以痒疴呼吸,感触神应，
【9】，易知易从【10】，学易能而才易成者,正以大端惟在复心体之同然,而知识技能非所和论也.
三代之衰,王道熄而霸术倡;孔孟既没，圣学晦而邪说横【11】。教者不复以此为教，，窃取先王之近似者，假之于外，以内济其私己之欲，天下靡然而宗之，圣人之道遂以芜塞。相仿相效,日求所以富强之说、倾诈之谋、攻伐之计,一切欺天罔人，苟一时之得，以猎取声利之术，假设管、商、苏、张之属者,至不可名数。既其久也，斗争劫夺，不胜其祸，斯人沦于禽兽、夷狄，而霸术亦有所不能行矣。世之儒者慨然悲伤，搜猎先圣王之典章法制，而掇拾修补于煨烬之余，盖其为心，良亦欲以挽回先王之道。
圣学既远，霸术之传积漬已深,虽在贤知，皆不免于习染,其所以讲明修饰，以求宣畅光复于世者，仅足以增霸者之藩篱，而圣学之门墙，遂不复可观。于是乎有训诂之学，而传之以为名；有记诵之学,而言之以为博,有词章之学，而侈之以为丽。假设是者，纷纷籍籍，群起角立于天下，又不知其几家,万径千蹊，，欢谑跳踉,骋奇斗巧，献笑争妍者,四面而竞出，前瞻后盼，应接不遑,而耳目眩瞽，精神恍惑，日夜遨游淹息其间,如病狂丧心之人，，亦皆昏迷颠倒于其说，而终身从事于无用之虚文，莫自知其所谓。间有觉其空疏谬妄、支离牵滞，而卓然自奋，欲以见诸行事之实者，极其所抵,亦不过为富强功利、五霸之事业而止。圣人之学日远日晦，而功利之习愈趋愈下。
其间虽尝瞽惑于佛、老,而佛、老之说，卒亦未能有以胜其功利之心。虽又尝折衷于群儒,而群儒之论，，功利之毒，沦浃于人之心髓，而习以成性也，，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理钱谷者那么欲兼夫兵刑，典礼乐者又欲和于铨轴，处郡县那么思藩臬之高，，，适以长其傲也；知识之多，适以行其恶也；闻见之博,适以肆其辨也；辞章之富,适以饰其伪也。是以皋、夔、稷、契所不能兼之事，而今之初学小生皆欲通其说，究其术。其称名僭号,未尝不曰，,以为不如是，那么无以济其私而满其欲也。
呜呼，以假设是之积染，以假设是之心志，而又讲之以假设是之学术，宜其闻吾圣人之教,而视之以为赘疣枘凿。那么其以良知为未足，而谓圣人之学为无所用，亦其势有所必至矣！
呜呼，士生斯世,而尚何以求圣人之学乎！尚何以论圣人之学乎！土生斯世，而欲以为学者，不亦劳苦而繁难乎！不亦拘滞而险艰乎！呜呼,可悲也已！所幸天理之在人心,终有所不可泯;而良知之明，万古一日。那么其闻吾拔本塞源之论，必有恻然而悲，戚然而痛,愤然而起,沛然假设决江河,而有所不可御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