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我的故乡
周大强 父亲的颜色
父亲五十岁以后,一天天黑瘦下去,皮肤都成了泥土的颜色。而我刚过三十岁,也开始按着父亲的模样生长。父亲说,你这一身颜色,全村找不出第二个来,有你这样的一个儿子,我无愧祖宗了。
出了十几米,躲在水草丛里,回头朝你看。
那些鱼后来长得阔嘴鼓腮,像我父亲的样子。它们终日贴水底趴着,不言不语。稍有一点不顺心,便要发脾气,身体像鱼雷一样冲来撞去。父亲从地里回来时,把背回的青草撒下去,它们便慢悠悠地浮到水面上,张着杯口那么大的嘴肆无忌惮地吃着,声音响得如牛吃草。父亲爱端着碗稀饭坐在桑树下看鱼。他只要一咳嗽,鱼们便愣头愣脑地朝着父亲看。父亲把碗里的山芋片一片片地扔给鱼吃。那些鱼便快乐而幸福地抢食。
那几年我们正穷着,起先每天还能吃山芋片,后来竟穷到了吃草。家的猪羊相继都被卖被杀,日子实在撑不下去了,父亲把猪羊的相同命运给了鱼。那天鱼听到了父亲的咳嗽声,浮着水面等父亲喂食。父亲给鱼倒了一碗粮食,然后撒下了网。鱼在网里挣扎着,最终是挣扎着死了。鲜活的生命成了几锅腥气逼人的汤。父亲母亲喝了它们的汤,我和姐姐吃了它们的肉,狗吃了它们的骨头,于是鱼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我们忘掉了鱼给我们的快乐,因为我们实在是太饥饿。
当饥饿过去,吃饱饭不再是问题的时候,为了表达我对整个鱼类的忏悔,便在客厅的玻璃缸里供养了一条鱼。一条从鱼市上捡回来的,极小极丑极其瘦弱的鱼。我给它最好的面包和最纯净的水,但一直没能让它快活起来。它隔着玻璃朝我们的世界里看,一看就是一个下午,一脸的抑郁,满眼的忧伤。我以为抑郁是这个时代动物的共同特点,便没有理会,依旧给它我最好的感情,直到它死。我很悲伤,托一只猫把它带到一个我见不到的地方去。后来去海上,见到那么多追逐着浪花的快乐鱼群,才恍然想起那条心事重重的鱼。原来它的理想并不是一鱼缸的水,而是整个海洋。
我丢下老婆孩子,去看故乡的鱼。到家后见父亲已老,池塘已干。父亲坐在桑树桩上,抽烟不停,咳嗽不止。那池塘早已为泥所淤积,存不住一滴水,我问父亲那池塘还养过鱼吗?父亲说:养过,只是再也没有鱼愿意住下来。那天午饭时,我和父亲对天地洒几杯水酒,纪念鱼。因为我们太对不住那些给过我们快乐和幸福的鱼了,而且我们再也得不到鱼们的宽恕与体谅。
那块平原的滋味
友人生活在平原的深处,家前屋后都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那天友人夜不能寐,夜里打来电话:春正在他那儿发生,村里村外、麦地里麦地外到处都是,不看可惜。听他的声音就知道,春天也没有将他的身体遗忘。
我猜想,那时他正站在平原深处,风在手机里的吼叫声,让人觉得他已经被春风高高地托起。在风声的底层有零碎的狗叫与鸡鸣。他一定站在村口解开了衣襟对着平原,衣袖里灌满了风。我也不能入睡了,推窗见窗外的城市还是冬天的样子,可风已经是春天的风了,风从友人的那平原吹过来,带着十六岁男孩那样的萌动之气。 去看他的平原。他和几棵正萌发的树木站在春光里等我,阳光洒了他一脸。金子颜色的阳光和久违的笑脸,带着恰如其分的春意迎面拂来。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春天刚好,不看就迟了。
那是一块被麦子占满的平原,麦子浩浩荡荡向天边铺展,村庄像画布上一抹褚黄的色斑,随时都有可能被泛滥起来的绿色淹没。我们从一处废弃的村庄进入平原,然后沿着一条潜伏在麦地里的河流走下去,要走到什么地方、去干什么,我们都没有想。走了两个小时的路,到了一块湿地,那里的春天正破土而出,到处都是新鲜的苇芽儿,叫人无法下脚。那些尖尖的,美人指尖一样的苇芽,激起了我们对土地的好奇。用手指去挖泥土,才知道那里春天早已经来过。
芦苇地的泥土有股鱼腥味,友人说我们所站的位置是平原的腹地,每年夏天平原里多余的雨水都汇流到这里,丰富的水生植物使得这里成为鱼儿短暂的天堂。我顺着来时的路回望过去,才知道我们已处在平原的最低点。湖泊在我们的身边,麦子生长在我们的腰部,而遥远处的村庄被雾气虚化成蜃景,飘浮在天顶。刚才穿越的那块平原,已经悄无声息地隆起了一个巨大的坟包,堆在我们的头顶。
我们在身后那块高地里看到了一些坟,虽是清明但却没有人祭扫,那都是些荒坟。坟上的枯草远远高过我们的身体。友人说这些坟除了占据它的那个人外,一直鲜有人驻足,坟上保持平原最原始的生态,土质是原始的土质,植被也是最原始的植被。我们在那些地方找到了很多已从大平原里消失的植物,它们拥挤在一处,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友人给我们一一介绍起了那些植物,有野黄豆、野秧苗还有野蒜。这是一些没有经过人工选择与进化的植物,它们保存着它们祖先的原始脾气和容貌。比如说,野蒜,那是蒜的原始样子,像野草一样,纤巧瘦弱,簇拥而生。我们拔起一些野蒜,并品尝了它的球形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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