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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夜晚
黄丽荣 她又一次从梦中醒转过来。屋里的一切:更衣柜、写字台、椅子都清晰可见,软塌塌的工作服搭在椅子上,还是原样儿;写字台上,她翻过的书籍,依然还是睡前那么凌乱。她翻了个身,将脸朝向门,对面宿舍的灯光和走廊的灯光正从声响是足够大了,大得他胆战心惊。全所就这一把折叠椅,它倒地的声音。在这房里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的。浴室里哗哗的水声终止了,他把它扶起来,逃也似的,连头都不敢回了。她没问起他。她再长时间离开宿舍,虽然敞着柜子、开着抽屉,但是她随身携带的本子就再也不随便放在桌上了。
只要她走过的地儿,手碰过的东西上。就都粘了那股糯糯甜甜的香味儿,这味儿在浴室中更是经久不散的,它既不是洗发水,也不是浴夜、香皂、护肤品,是什么?就是体香,一想起这两个字。他就不由得浑身燥热。
地板都是他拖的,她喜欢扫院里的树叶或花瓣。每班的早晨他拿着墩布走进她敞开的宿舍,床上早收拾得齐齐整整,窗子是打开的,空气是清新的。但她的香就植入了他的神经,这命定的香啊。他哪里是在拖地呀,分明是留恋,那墩布只是一道具,在手中慢慢地晃来晃去,一遍不成,他要拖上两遍、三遍,直至听到她进来的响声。
他把儿子带到所里玩,四岁的孩子正调皮捣蛋。儿子在大门口,一边喝可乐,一边耍着,猛然一抬头,两眼就不挪窝了:大路上,她正款款地走过来,身着一件傣族的玫红长裙,披着长发,脚上是一双镶了绿松石的皮凉拖,所以步子就有些散漫和慵懒,她目光游离,心不在焉,仿佛天地间就她一个人在行走着。儿子说,爸,你把她娶回来吧。他脸就腾地红了,呵斥儿子,别瞎说。他不知道,说是童言无忌,可又像先知。
她偶尔来了兴致,在晚上也和他聊天,一旦她打开话匣子,就海阔天空了。别人聊什么只说现象,她不,她会引经据典,加以分析,深入研究,最后落到症结上。聊家事,他抱怨媳妇笨,她说,原因在你,你上班太清闲了,下了班你把家务事都包了,那她还不依赖你?她夸他媳妇脾气好。心善啊等等,后来连他觉得人家没错。自个儿一堆毛病了。至于她的生活,她是绝口不提的,谁一闲聊,她也是淡淡得一

提而过。有什么好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没有抱怨,也许有,但不在这儿,不是面对他或者他们。
她跟他一个班五年了。他说,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比跟我媳妇的还多。她就不爱听,纠正他,同事是一同工作,你上班24小时,你下班休48小时,我见到你是工作时的状态。他就不敢再说了。她是因为听了别人的胡说八道,才这么较真的。尹凯就嫉妒他,说他对她好得出了格,夜间的班全是他值。他白天迷瞪会儿。就成宿坐着了。是的,他没叫她盯过夜,他跟她说,他失眠,按着他都合不上眼的。他让她踏实睡,有事喽,他会招呼她的。他跟尹凯说,谁叫咱是大老爷们呢。她不跟尹凯一班,他俩是同窗,上学时就追求她。她拒绝了,可人家不死心,调动了几次工作,奔她而来,为的是能看见她。尹凯爱她。从她一上班,一踏进供电段的大门开始,上到领导下到工人,就传开了,传得谁都比她清楚。她那个气呀,她举着电话骂尹凯,你爱我,跟我说呀,你跟别人说得着吗?全天下人都同情你管什么?你有本事去叫他们嫁给你吧,她说,你再玷污我的名声,我就告你了。尹凯不管,就是不死心,你去哪儿,我就追到哪儿。也不妨碍你什么,就是看着你。渐渐的,她就疲了,也就拿这不当回事了。尹凯再跟别人倾诉,她也就不往心里去了。爱去吧,她跟他说,爱情是美好的,是珍藏心间的,老挂在嘴边上,那就是说他没真爱过我。她就跟领导打了招呼,不跟尹凯一班,都是成家的人了,免得闹误会。
夜间,她被肚子疼醒了。在床上调换着各种姿势,腿蜷着,几乎到了胸前,不行,她又将双膝死死抵住了墙壁,手捂在小腹上。可疼痛还是不减,她一口一口长长地出着气。躺不下,只好坐起来。双手抱膝,可那疼是压不住的。她就下了地,跪在地上,手按着床,不自觉地就呻吟起来。他冲进来。也给她吓了一大跳,随着一股凉风,门咣地推开,灯也就亮了,他手里握着隔开把手,冲着床,满脸怒气,往床上快速扫了几眼,见她半跪在地上,正惊愕地瞅着他时,他也愣了,一慌,竟不知咋办好了。他其实在门外听好久了,那气如游丝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令他浮想联翩,他真以为是哪个男人不定咋溜进来,在她床上,那火就压不住了,不管是谁,他先管了再说,大不了同归于尽,所以,就一脚踹开了门。她已经明白了,面无表情地朝他摆摆手,没事儿,你出去吧。他过来扶她时,身子就不由得有些颤。那淡蓝的衬裤上是一大片血迹。他关上门,出去后,她就不安了,这痛经已经多年没犯了,她好像在光天化日下被别人偷窥了一般。一阵委屈上来。她拽过枕巾捂住了脸:他在监视她,在揣度她。在猜测,在怀疑,甚至想探究,看来他也不是好东西。从这以后她才插了门。而且每晚把插门声搞得动静很大。
再睡觉就一惊一乍了,总不踏实。眼皮一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