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落的曲
施 畅 残留在民族文化灰暗一隅的传物,好比被遗弃了的戏台帷幕上的积灰。好奇的唆使之下,翻动旧幕一角,久附的尘垢便依着青黑的幕布,纷纷而下,弥漫的尘雾终于呛到了口鼻。于是慌张地举袖紧掩,却又掺杂着厌弃与怀疑,仍露出一只眼曾唱道:
闽民生女半不举,长大期之作烈女。婿死无端女亦亡,鸩酒在尊绳在梁。女儿贪生奈逼死,断肠幽怨填胸臆。族人欢笑女儿死,请旌借以传姓氏。三丈华表朝树门,夜闻新鬼求返魂。
――俞正燮《贞女说》
可见,理学的蔓延和根植,不是背负的繁重与劳累,也不是缚绳困系脚腕手腕,而是一个千层软茧。负荷仅是重量的承担,尚且能艰难迈步,自择生路;长绳仅是范围的束缚,手脚尚且能有小小活动,偷偷喘息;而慢腾腾的千层茧套,软禁了一切行为。唯有蜷缩、残喘于缝隙之间――即便是死,也要曲死在变形的茧套里。绝少有纠直的坚定和破茧的勇妄。正如张艺谋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里的时季独独缺少了春天。
偏偏捍卫的力量来自至亲至信,而至亲至信又对个中信仰深信不疑。《牡丹亭还魂记》里的陈最良能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儿八经地诌成“有风有化,宜室宜家”。这取决于舆论与文化氛围,古代女子能接触的读物也仅仅是卫道士们为其量身订制的《孝经》、《烈女传》之类而已。
即便是胡诌,却也挟有汹汹的气势呼啸而来,胡诌的并无以为羞赧,重复的谎言也成了根深蒂固的真理。女子的“三寸金莲”成了必循的价值取向,禁闭式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了严守的行为准则。鲁迅说,“中国社会充满瞒与骗的历史。”当“瞒与骗”者本身以为然时,疯泉流溢国野,举国尽然。
也有捱不住孤寂的,往往窒息于内。窒息的原因多是自己决然的了断。常人贴几抹泪,亲人哭一通,看客奋力褒扬其忠贞可嘉,几个心潮澎湃的便风风火火地操办再立一个贞节牌坊,而浅闺中的女子们怕人似的张望所谓的榜样,怀着敬佩的目光。
女性之于古代,闺中瘦弱的影子大抵只是循规蹈矩地追随伦理巨轮,重覆腐草受碾的车辙。日日企望归人如昔的旧影,却惴惴悬心于“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的不争结局。“悔教夫婿觅封侯”并不无道理,莺莺等待时的寂寞是众人皆尝的,而莺莺婚姻的圆满却是旁人苦期不来的。中道见弃的孤弱者,身后的诋毁如浪袭来。残阳渐敛,不知流落向何方?
韩翊与柳氏聚散的颠沛历来令人扼腕。寄人篱下的名姬柳氏,幸而得遇韩翊以托终身。而安史之乱引发的大混乱,深深搅荡了二人重聚的夙愿。柳氏剪发毁行,寄迹寺中。韩翊苦苦寻觅,谴使求之。灰落之余,喟然长叹道: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
宿命之所以悲怆,是因为它的不可抗拒性。流离的必然,失散的注定,诗人无奈的片羽残落一地。
国人喜提圆满的结局,鲜提终弃的结局。是习惯了悲怆,抑或无感于黯然的频繁?自古怀才不遇的放声悲恸有畅达胸臆的效果,而迫离的失声最终引来的,不是切问归途,而是拂袖抽身。
泪是湿的,江南雨中的人儿是强笑的。作为附属品中的夹带物,只能日日面对人走茶凉时的消黯。残妆未褪,怅然心碎。隐忍浮萍般的身世,流浪在文化的边缘。
十九岁的才女苏小小孤孤单单地死去了,无人凭吊钱塘畔的诗情;才子柳三变死的时候流落异乡,众妓合金而葬。
正史绝少提涉名优命途,唐传奇的顾望有着管窥的意义。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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