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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论的诗性空间——言说方式
侯外庐《中国古代思想学说史·再版序言》(上海文风书局1956年版)指出:“中国学人已经超出了仅仅仿效西欧语言之阶段了,他们自己会活用自己的语言而讲解自己的历史与思潮了。”窃以为侯先生此言过于乐观。,强调的是文学的社会性、伦理性和抒情性,而以文为戏则强调了文学的超功利性及审美性。《文卷》对三者的的揭橥及其整合,不仅是对“文学”这一“大问题”的破解,而且是对古代文论之言说方式的优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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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言的“文学”一词并不通向“语言的艺术”,而是通向“为文教化”,狭义的“文化”与广义的“文学”,均为刘勰所说的“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即“人之文”),故二者在语义上是相通的甚至是重合的。《文卷》对“大问题”的言说有一个重要的策略,就是“大背景”:自始至终在中国文化的大背景之下言说中国古代的文学理论。著者指出:“用文化的眼光看中国古代文学和文学思想,能够看得更深透,能够更客观地分析其特长和弱点,熟识它在不怜悯势下的不同作用和不同命运。……从这里动身,可以客观地分析自家的遗产,对文学的性质和作用作出全面的解释。”比如陈寅恪《元白诗笺论稿》提出许多独到的观点,就在于不是就文学看文学,而是从文化背景动身看文学。前述《文卷》所论“以文为用”,即是文化观照的结果。宗法制度下以伦理为社会意识的核心,文学理论留意教化和功利,“以文为用”遂成为占主流地位的文学观念。宗法制度下的纲纪文化还影响到古代文学对文体的选择,言政教纲常之志的诗文为文体之正,说儿女之真情的小说戏曲则难登大雅之堂,乐天《长恨歌》因叙燕妮之私而被讥为“不晓文章体裁”。与西方文论相比,中国的叙事理论进展滞后,这是中国古代制度文化造成的根深蒂固的文学观念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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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卷》将古代文论之言说置于文化的“大背景”之下,既有孟子式的“知人论世”,亦有陈寅恪式的“了解之怜悯”。讲唐宋文论的一节,在“唐型文化”与“宋型文化”的大背景下探讨两代文学理论之异同,指出前者是上升的进取的开放的,后者则趋于收敛、成熟、定型。初唐陈子昂讲“骨气端翔,音情顿挫”,以金石之声表现风骨、传达兴寄,这是“唐型文化”在文学上的纲领。与子昂“音情顿挫”相连接是杜甫的“沉郁顿挫”,由“音情”而“沉郁”,初唐的激扬奔放,已内敛为中唐的肤浅厚重。到了宋代苏轼则为“清壮顿挫”,东坡之“清壮”,既有词风的清爽自然、壮阔豪放,亦有人格的旷放达观。而在这词风和人格的背后,则是宋代文化的儒道释兼综,是宋型文化之中文学理论的成熟。《文卷》用“音情顿挫”、“沉郁顿挫”、“清壮顿挫”既将陈子昂、杜甫、苏轼缀为一体并见出三人的同中之异,又最终揭示出唐宋两代文学理论嬗变的文化根源准时代足音,这一原创性言说堪称《文卷》一绝。
《文心雕龙·论说篇》:“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文卷》在中国文化的“大背景”之下研精中国古代文论的“大问题”,颇有一种敷理举统、弥纶群言的大师风范。《文卷》中的“群言”,既有本土资源亦有异域资讯,既有先贤旧谈亦有后学新论,著者按辔中外之域,环络古今之际,挥洒自如,开阖有序,有管锥、谈艺之博大而不流于琐细,有金明馆主之通脱而不失之冷涩。比如“绪论”部分论“中国文学思想漫长而辉煌的过去”,并不去谈五帝三代、周秦两汉,而是宕开一笔,从容不迫地叙说起1827年1月31日歌德与爱克曼关于中国小说的谈话。尔后“画面”一转,是歌德的同胞黑格尔在大致相同的时间里讲授《历史哲学》,给中国历史以极高的评价。这种含而不露的叙述,颇有中国古典小说“染叶衬花”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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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说中国古代文论,若仅仅囿于木土资源则难见庐山真面目。《文卷》对诸多问题的观照,其理论视域在中外之间流转变换,使得学理的探究既是多侧面的又是深层次的。魏晋南北朝文学理论一节论刘勰“体性”观,先引用歌德“风格,这是艺术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之界定,旁证彦和作家风格论是文学理论批判走向审美自觉之标志。彦和标举“八体”,每一体皆有“根”有“叶”,《文卷》又引德国十九世纪文艺理论家威克纳格的风格理论,借以解读“根”、“叶”之所指,并指明刘勰的风格论起到了唤起欣赏力和培育批判力的作用。《文卷》之出入于古今中外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然,不露丝毫痕迹。如“思想精要”部分评介庄子文学思想,讲庄子“真画者”的“解衣般礴”,从杜甫的“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说到清恽南《南田画跋》的“作画须有解衣般礴、旁若无人之意”,又说到俄罗斯小说家契诃夫关于文学创作中“个人自由感觉”的妙语:让坎肩放开,不系领带。读到这里,我们似乎觉得杜甫、恽南、契诃夫这些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大文人,竟能坐在一起争辩庄子的文学思想,真是妙不行言!
圣叹评点第五才子书,谓“大凡读书,先要晓得作书之人是何心胸”,此即彦和“觇文见心”之义。读王先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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