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剪彩
一
开学了。学生公寓在假期刚刚修好,这在我们曲州是个天大的喜事。孩子们再也不会像一群小猪一样,住在阴暗潮湿的、由一个废弃了的破厂房改建的宿舍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是教育局姬副局长弄来了48万块钱,修建了这栋学生公寓。
孩子们站得毕恭毕敬,穿着整齐的校服分立在两旁。九月的阳光照在他们真诚稚气的脸上,是那样宁静、肃穆。公寓在落成前就说好了的,开学时由姬副局长亲自来剪彩。金剪刀、红色花球、彩绸、托盘、白手套,老早就准备停当了。学生代表的感谢词也经过了反复的演练。
呵呵,等一会儿,再耐心地等一会儿,姬副局长就要来了。我望着远处弯弯曲曲的公路,马达声一传来,就忍不住转过头去,甚至踮起了脚尖。许多年来,我一直想掩饰自己的内心,但那些下意识的动作,就像冬眠在心里的虫子,会随着温暖苏醒过来。
校长看了看手表,然后走到一边去打手机。时间一点一点地从人群的缝隙里流过,那么缓慢,那么熬人。领导一般都是日理万机的,或许他又被什么会议耽误了吧?但是,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说要亲自来曲州剪彩,要我们作好准备,那他一定会来的。也许,车子在路上出了点小毛病?也许中途在某个学校逗留了一会儿,也许……也许再过两分钟,或者三分钟,他就赶来了。
校长终于在操场边的香樟树下合上了电话。这个电话只怕有十几分钟长,长得让人沉重。他把手机插到了皮带上的套子里,抿着嘴唇匆匆地走了过来,仿佛在竭力隐忍着什么秘密。我盯着他,想急速地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什么,心里像有面小鼓一样敲着,莫名其妙,忐忑不安。我的预感和直觉都在迅速地围拢,围拢,像云朵一样聚集过来,感觉呼吸不畅。
“不唱了,不唱了。姬局长今天不来了,我们自己剪了算了。”他站到队列的前面,对正翘首以待的孩子们说。
太突然了!大家一时尚未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然后,这一切就匆匆草草地结束了。
我情不自禁地悄悄跟上校长,用蚊子般的声音谨慎地问道:“胡校长,他怎么不来了呢?”
校长警惕地看了看左右,压低嗓子说:“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我失声地问。
“就在姬局长刚要上车来我们这里的时候,被纪委的人带走了……”
二
啊!不可能,不可能。我呆呆地立在那里,像一截枯萎的树桩。
“毛老师,毛老师,”一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教导处王主任说,这节是您的语文课。
”
我惊醒过来,慌乱地整理了一下根本未曾扰乱过的头发与衣襟,向教学楼匆匆地走去。
姬副局长,不,姬杰被纪委的人带走了,他究竟犯了什么罪?我想知道,又害怕知道,害怕真相会无情地打碎我心里的花瓶。校长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也许他知道许多信息。可是,我没有勇气去向他打听,怕他笑话我,并以此窥探至我的内心。所以,我只能在心里猜测,然后用这猜测来折磨自己。我不停地安慰着自己:“他会没事的,他不是那种会犯事的人。”我发现,尽管过去了许多年,尽管发生了许多事,我依然是如此牵挂着他的安危。
往事就像电影镜头一般在我眼前闪回着,不断地切换着时空。??飨赣臧巡俪∩系南阏潦麂秩镜们啻溆?滴,那时的香樟树没有这么年迈,没这么枝繁叶茂。这天,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子大学生分到了曲州。他提着一口旧皮箱,扛着一床军用被子,正东装西望着。老校长吩咐我:“小毛,我不得空,你去接应一下那个新老师。住房安排在教学楼左边角上。”
我蹦蹦跳跳地把他引到了住处。扫地,擦桌子,帮他安顿好床铺,然后告诉他到哪里打水,到哪里吃饭,哪里有小商店……他看着我的忙忙碌碌,也听着我的絮絮叨叨,感到非常满意。末了,他才说:“我叫姬杰,曲州人。”他这话把我窘得满脸通红。我那些热情其实都是多余的,可这家伙却乐滋滋不声不响地享用了。我记得我好像用一根什么棍子打了他一下,把扫把一丢,蹬蹬蹬地跑了……
这是我们的初相识。
曲州是幕阜大山深处的一个边远偏僻的小山乡。学校规模不大,二十来个老师中大都是些老民办和代课教师。有一次,我们在食堂里吃饭。老校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姬杰,然后又看了看我,意味深长地说:“小姬不错,真的不错,与小毛老师真像天仙配。”老校长的话里有话,我的脸颊一下子烧红了,像喝了白酒一样。
……叮铃铃,叮铃铃……下课的铃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夹着备课本朝办公室踽踽地走去,像踩在一片云朵上。啊,学生公寓!我的眼睛不由得又朝那里望去,望到了姬副局长――不!姬杰不曾看到的地方。那是一栋两层的楼房,雪白的粉墙,蓝色的尖尖屋顶,明亮的玻璃窗。它的门洞设计成拱形,像西式的教堂,宁静肃穆,能让人的心里安宁,安宁。可是,此刻我的内心却是如此的忐忑。
办公室里很热闹,教导处王主任正在向几个老师解释分工分课的情况。县局里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要调走的调令没来,要分配下来的却迟迟未见动静,搞得下面学校无法安排课程。
“这就是领导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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