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爷
如果按族里的辈分大排行,他应该算是我的七叔公。我的
父母当面都管他叫“巴叔”,其实他的年纪比我父亲大不了两
岁。先前不明白为什么我叫他“七”叔公,而父母他们却叫他
“”叔,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取他别号里面的“巴”字作为称
呼,叫“巴叔”,并非是“七八”的“八”。
可是在他背后,我们这些小一辈的都叫他“路爷”,有时他
听见了也不以为忤,反而笑着说,“这些小鬼,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们知道其中的典故么?”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叫“路易十四”,所以才尊称他“路爷”。
不过我们整个大家族都是纯粹的中国血统,和法国的波旁
王族丝毫不沾边,路爷既不是那个“朕即国家”的法国国王,也
不是让大仲马在小说里面糟改过的“铁面人”。
“路易十四”是七叔公的外号。他倒还真是到法国留过学,
而且还由此得了这个背负一辈子的名号“路易十四”,所以也才
被我们做小一辈的叫做路爷。直到今天,我只知道路爷在族里
排行第七,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反倒是他的“路易
十四”大名让我牢记不忘。
提起路爷到法国的留学还真是说来话长,路爷的父亲四曾
祖就是家族里留学的先驱。四曾祖当然也是长沙人,年轻的时
候,他听说前清大学士李鸿藻的五公子李石曾先生从法国回到
老家直隶的高阳县,办起了“勤工俭学”的留法预备班,湖南的
多少青年才俊都涌了去。于是他也就动了心思,没有和家里人
打过一句商量就跑到那里报了名。据说后来四曾祖才知道,请
的教员原来都是在法国巴黎开中国豆腐坊的老板和伙计,到法
国也是去干活,其实学不到什么真本事。四曾祖在家乡好歹是
个少爷,听到这个底细心里就不免有些后悔,可是他像所有血
气方刚的湖南汉子一样,犟得像头骡子,心里嘀咕,嘴上从来
不软。
后来四曾祖果然跟着大家去了一趟法国,还真的到中国人
在巴黎开的豆腐坊里干了一气,有的时候也高谈阔论一番合久
必分分久必合的天下大势,又学了两句回到家乡谁都听不懂的
法国话,就从马赛坐船回到了中国。尽管如此,放洋归来的四
曾祖还是被众人拥为大知识分子和革命元老,他也半推半就地
当上了省党部里支干薪的委员。据说后来族里四曾祖那一支
的发达显要,靠的全是他老人家当年到法国走了那一遭。
因为服膺李石曾先生的道德文章,也就追随李先生的政治
主张,另外四曾祖大约是十分体会国人崇尚外洋的心境,所以
在抗战眼看就要胜利的时候,坚持把他的爱子路爷也送到法国
去读书。其实在那个时候,法国的情况还很糟糕,四曾祖母听
说之后哭得死去活来,但四曾祖并不为之所动,坚持让路爷从
昆明下安南,从河内转道去海防上船,循着当年他的航程到法
国去。
路爷从来无可无不可,既然他父亲让他去法国,那他就去
法国,心里倒也不害怕。只是在家里娇宠惯了,吃不了那许多
苦。虽说家里给他的盘缠不算太少,但路爷嘴馋得厉害,尤其
到了“饕餮的巴黎”,什么都想尝,什么都想吃,多少钱也经不住
他的折腾。再说,因为战时交通阻隔,家里的汇款也不是都能
按时寄到,所以路爷不免总有囊中羞涩的时候。
河北保定市金台驿街五十一号,育德中学旧址“留法勤工俭
学运动纪念馆”。当年轰轰烈烈的留法勤工俭学运动的发祥地实际在
高阳县的布里村,其后不久,在保定育德中学又成立了留法高等工艺
预备班。二零零二年七月,承蒙当地友人热情接待,我们参观了这里
的展览。
可是呆人有呆福气,后来居然让路爷在餐馆里找到了一份
意想不到的好活计。
据说洋人最怕“十三”这个数目字,认为凡事碰到这个数字
最不吉利。所以大楼里面过了十二层就称十四层,要是有十三
层也大多盖得矮矮的,只是用来堆放杂物。医院里的十三号病
房也大多作为存放死尸的太平间。而在请客吃饭的时候,有时
计划不周,恰巧凑成十三个人,不但会教人扫兴,忌讳多的人甚
至还会拂袖而去。不过,倒是也还有变通的法子,餐馆的老板
这时候就会招呼临时雇来的人,衣衫笔挺地立刻凑上前去,施
施然地在桌边坐下,把人数变成十四个,于是皆大欢喜。请客
的主人也并不会为平添的这个人吃喝破费,而是由餐馆来负
担。这种特殊的临时工,餐馆也叫不出个什么合适的职务头
衔,久而久之,不知是经什么高人点拨,这项化腐朽为神奇的临
时工作就被打趣地称为“路易十四”。
当然,这类工作一定要选择长相端正,仪表堂堂的人物。
路爷年轻的时候绝对是斯文有加,风度翩翩,自然是饭店老板
青睐的人选。
不过,家里人其实谁都没有和路爷一起到法国留过学,这
全是路爷他自己说出来的。而且如今我在国外也算走了不少
的地方,法国也不是没有到过,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餐馆里有
这么一桩差事,否则我想,像我们这种在“大跃进”之后的大饥
荒里曾经饿得五劳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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