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苹果木手杖
蒂塔站在门口,看着那辆被雨水淋得透明的车倒下车道,开上了乡间小路。她看见车窗摇下来,一只手伸出来,摇摆着。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挥动的手还没有放下来。
蒂塔看着车开远,看着摇摆的手像在风中飘动的手帕,消失在小路的尽头,才回到屋里。是车里的美国朋友邀请他们来到这里,帮他们找到这幢房子。这里地处佛蒙特州的东北部,推开窗就能看见四季常青的山脉和茂密的原始森林。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感谢他们,可能最好的感谢方法就是享受在这里的时光吧,至少要让丈夫巴托克放松下来。
客厅里的高背扶手椅上已经空了,不过,巴托克刚才喝酒的杯子还放在旁边的茶几上。蒂塔走进卧室,也没有人。坐了一天的车,她以为巴托克早就等不及要躺下歇一会儿了,但没有,床单还是平静如水。
她在阁楼的窗前找到了他。“你还发着烧呢!”她说着跑回卧室,拿了件大衣,又跑回来,披在巴托克的身上。雨后,对面的山上罩着一层雾气,能看见有鸟飞起来,又消失在树林里。
巴托克扭过头,看着蒂塔,然后又把头扭向了山谷,嘴里一边念叨着:“青山,青山,很不错!”一边用手指向山的方向。蒂塔的目光停在了巴托克的指尖,而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延伸到山谷那边。她看着丈夫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感到远处的那片绿色是那样的刺眼。她发现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滴在围栏上,立刻和雨水融为了一体。
“青山!”她知道那是佛蒙特的法语含义。他们的家乡匈牙利也有这样的青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绿色,同样会在雨后出现神幻雾气的青山。她知道巴托克想起了家乡,还有他曾经去过的非洲,都有类似这样的山林,那是他常常细雨梦回的地方。
美国朋友把巴托克送到这里疗养,真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更重要的是,那里离华盛顿很近,离纽约也不远,万一有什么事情,来去方便。因为这个时候,巴托克已经患上了白血病,常常高烧不退,身体非常虚弱。巴托克自己也知道,上帝留给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已经没有多少了。
经过佛蒙特州的州府蒙彼利埃,蒂塔在一家小店里给巴托克买了一根手杖,为的是可以帮助他支撑瘦骨嶙峋的身子,他的身体已经如枯枝上的残叶,在风中瑟瑟抖动,不知哪一阵风掠过就会被吹落枝头。
那是一根酸苹果木做的旧手杖。在美国,这种酸苹果树很多,不是什么名贵的树种,并不稀罕。而且,手杖上布满了疤节,如同密密麻麻的老年斑和突兀的骨节,都是当年的风霜在酸苹果树上留下的纪念。蒂塔发现巴托克很喜欢这根手杖,觉得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他把手杖拿到手里,立刻像孩子似的把自己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上面,试了试,很结实的一个伙伴。从此,这根手杖和他形影不离。
佛蒙特确实很中他意,尤其是他住的房子不远处有一片密密的森林,是他最中意的地方。穿过三小块农家麦田和一片矮矮的灌木丛,就到了那里。那片森林一下子神奇地高了起来,好像一个小伙子刚才还蹲在地上,和你开玩笑,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站在了一片高地上,俯视着平原,如同神灵鸟瞰红尘凡界,超尘拔俗,和尘世拉开了距离。
巴托克在不发烧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要拄着那根酸苹果木做的手杖,到那片森林里去。那里生长着的大多是白桦树和松树,起码有一百年的历史。在巴托克的眼里,亭亭玉立的白桦树,像是长腿细腰的漂亮少女,而枝叶参天的松树,蓊郁得整个林子一片幽暗,更像是深沉的男人。两者的相得益彰,让巴托克想起自己的青春时光。
蒂塔发现,只要踏进那片林子,巴托克就兴奋得像一只松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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