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江天谁入云.doc

我入江天谁入云
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我还小,火红的枫叶在我家门前尽情地随着秋风飘啊飘。突然,一位穿戴整齐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跑到我家屋宅子左边的一块巴掌大的空地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嘴里不停地喊着“兰啊——-兰啊————-兰啊!”的。
空地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只是横七竖八的裸露着几块青黛色的条石而已。这些条石,夏天是被绿油油的长草覆盖着的,偶尔露出来几个小窟窿,里面躲藏着好多好多的蛐蛐,让我和梅子还有小胖他们一起,怎么掏都掏不完。可此时,长草不再绿油油,蛐蛐也全都躲起来了。整个夏天的繁盛,和我们的快乐,好像全都搬了家。
老爷爷这个时候来,空地上能长出个啥,他又能希图个啥呢?
橘红色的斜阳快要西下的时候,老爷爷悲悯地沿着来时的路,独自一个人走了。皎月当空的时候我躺在被窝里,对老爷爷奇怪的造访和他凄厉的哭喊,十分的不明和记挂。
大概又过了三、五年,转眼间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家家户户的梁上,翻飞着许多去年堂前的燕儿。燕子衔泥,双翅剪花,整个山村被春天装扮得像一幅美丽的图画似的。可不知为什么,对面的河中摇来一艘乌篷船,船上跳下来一队人马,打着锣鼓,吹着喇叭:
“咚!——咚!咚!咚!——齐彻!——齐彻!齐彻!——坎坎——!”
“嗒嗒——滴嗒——嗒滴嗒——嗒滴滴嗒嗒滴嗒——”
锣鼓、喇叭的吹打声,和着风儿轻轻地吹拂着金黄黄的油菜花,我终于看见当年哭泣的老爷爷,又领着长长的队伍朝我们走来了。可是三五年不见,他看起来更加苍老,步履更加蹒跚。这一回,多了爸爸和乡亲们的主动迎接,使老爷爷一行怎么看都像是回来探亲似的。老爷爷和大伙儿的笑容,也像是见到自己的亲人一般;行为举止,有藏不住的亲切。
不过所有的人和带来的东西,依然全部是往空地上去的。带的东西里面有纸钱、纸衣、纸马、纸做的金童玉女,还有那红红的酒和那高脚的酒杯。这一切,我不知道老爷爷要殷勤地献给谁。
稍事片刻,朝拜开始了。焚烧起来的浓烟,飘向天幕。赞礼生唱出那哀伤的调子,由锣鼓喇叭吹打伴奏着,连半山腰所有跟着来看热闹的人们,也溢出了满眶的眼泪。我们几个半大不小的,集结在一起,低声讨论:“哎!这悲伤的调子,听不得!听不得!”。于是勾肩搭背下山,要到水田里去抓泥鳅————-可我转身时,发现长得有点好看的梅子,也跟着哭了。
“你懂么?”我揶揄着她。
“去你的!你‘贼’来的!”梅子挂着眼泪想笑,可立即又把笑容收了回去。那羞涩的样子,像一朵美丽的花。
老爷爷此行,在我家住了十多天。大人们的事情,可惜小孩子们是难以弄懂的。只看见原来那块空地,一天一天在变化着。先是有一块碑,然后又被水泥铺了平地。平地上跟着竖起来一块比碑略矮,但更加宽敞一点的铭。长大之后,我才读懂“在水一方”四个字的碑旁边,那块铭上的铭文是这样刻写的:
斯世来世
兰者,兰也。生衡山、嫁炎陵而葬阳山,孤身辗转近千里矣。
二八吾遇,三载始嫁。继三载,吾受命从军,戎马无返;严拒之无门,遂顺洣水东下,寄阳山之篱,惟索吾归之以度余生尔。无奈沟壑难填,顿失水月;人隔阴阳,爱成离水恨天。何泣何诉,岂六十三春之人事哉?
兰之于吾,灶台跟跟,菜园随随;吾之于兰,眉挑吾心,心察针眼之意也!感其香香然,润润然,媚媚然,娇娇然,颦颦然,安安然……,念吾初婚之洪福,岂七尺他身可堪比欤?
初,别兰于拱桥,执手难分。实难违严从军之令,难舍化骨融心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