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晓声《沿江屯志话》.pdf

沿江屯志话
梁晓声著
沿江屯志话
一
记载国家大事的文字曰史书写一方风情的文字曰志中华
! "
民族有著史修志的悠久传统且尊崇史志故而才出了个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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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古时候那些府道县令捧印初治倘要做一品清正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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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替老百姓造些许公益事的莫不研究府鉴县志就中思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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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富国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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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个屯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屯竟也修了志说起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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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谁都肯信了信不信由你反正这样一个屯确是有的叫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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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屯在松花江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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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江屯的形成还不到百年其成分多是当年闯关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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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汉所以它的志无论如何算不得古老自然史学家们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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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对它发生丝毫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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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沿江屯的人们却异常重视他们的屯志承认那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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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历史谁个好人谁个坏人谁个财迷谁个正义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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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人偷过汉子谁家的男人踹过寡妇门谁家的儿媳是贤妻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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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谁家当婆婆的刁泼恶毒谁家的老人遭受过虐待都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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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三五只地写在那上面呢这不就等于青史留名么农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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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虽干不成什么光宗耀祖的大事可还都希图传下个好声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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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江屯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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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小瞧咱们一部屯志兴许就千载不朽万古不磨哩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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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认为它不是已经一代代写了近百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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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屯志上也记载了不少其它的事诸如某年村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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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花江里捕到过一条鳇鱼精某年某月传过一次鸡瘟全村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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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户养的公鸡母鸡统统死绝某年某月某日夜里坟丘地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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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关夫子显过灵求雨真龙出世迎亲狐仙拦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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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立这屯志的人姓赵名不白姓倒很占便宜百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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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中的鳌头大姓名字可就十分古怪了叫赵不白按农人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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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干脆就叫赵黑岂不更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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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志开篇起笔记载的便是赵不白自己余山东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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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氏祖上曾为乡绅夸富一方父喜享乐性放浪沉缅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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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马家业挥败尽净几至灶无薪釜绝炊母贤智温良教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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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吟诗诵文父母故余勤学不费十载寒窗倍尝悬梁刺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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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苦屡受凿壁偷光之羞然数跻县试优而不举名落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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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梦幻逐灭为求生计投关外亲友不堪冷落未辞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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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孓一身沿途乞讨漂零至此恨命运乖舛咒人世无情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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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顿起愤跃江中被一渔女所救后成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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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儿一个落魄的赵才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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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赵不白还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屯志次篇记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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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对他的恩泽无非是些文诌诌颂德赞美的词儿余妻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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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七岁虽无大家闺秀之质却有小家碧玉之貌柔肠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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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怀善天性稚乐不知忧怅打渔耕种可谓能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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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美貌不美貌沿江屯的后人谁也没见着过但他们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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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美貌的因为他的孙女婉姐儿少女时美貌得象朵花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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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多岁了还具有令男人们动心的风韵令女人们嫉妒的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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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江屯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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窕所以沿江屯的男人们普遍比女人们更加信服屯志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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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这一点无需乎别人进行宣传他们是乐于信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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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想这赵不白原先的本意未必专想为沿江屯立志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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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文人的习惯借助纸笔一吐胸中怨感痴恨郁郁块垒图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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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以自慰襟怀洒宕在这几十户人家的江畔野屯中问新觅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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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永日消遣权当爽心之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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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正而论他对沿江屯的人们还是有贡献的他教他们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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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读书识字不收学费仅收点柴米这沿江屯竟又成为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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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农村的个别现象虽然都是打渔种田的却堪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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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屯沿江屯的老辈人至今提起屯志的创立者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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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极恭敬的神色尊称他为赵先生先生姓赵保佑人们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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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纳宝的赵公元帅也姓赵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他们对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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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恭敬也多少包含点对赵公元帅讨好的意思他们尤其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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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挺自豪的是赵先生是他们的山东老乡也算个闯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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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的如若这山东人组成的沿江屯的屯志居然是一个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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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或河南人所创立的话那是没法儿不叫他们惋惜的他们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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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就不承认它他们的前辈人更有可能打断赵先生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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