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女子, 我也是女子——我原以为我可以与之行厮守终生的. 她叫做许之行. 我初见她的时候, 我们还是一年级生. 我上那" 思考的艺术" 导修课, 那是一年级生必修的科目, 我便遇见了她. 她是我知道唯一穿旗袍绣花鞋上课的女学生, 真造作, 但很醒目. 我记得那是一双极艳红的绣花鞋. 她剪着齐耳短发, 经常垂着眼, 低头记笔记, 一副乖学生的模样. 但她涂着桃红寇丹——涂寇丹的女人都是坏女人, 不动声色, 在小处卖弄诱惑, 更加是彻底的坏女人了. 我不知道我会喜欢坏女人. 果然, 她的名声传得很开. 我班上的男生告诉我, 她叫许之行, 中文系, 毕业于苏浙公学, 家居蓝塘道. 我们在上柏拉图的课, 他们却三三两两堆在宿舍讲许之行, 我抱手笑, 心里却对这些男同学起了两分轻视的意思, 但他们还是喜欢讲她, 叫她" 小凤仙". 之行一直缺课. 我在火车站碰过她, 她一直低着头走, 后面巴巴地跟一个男生. 翌年我们在" 社会学导论" 课碰了头. 老讲师为了怕点名, 规定我们每次坐死一个位置, 好让他一目也然. 我借机坐在许之行身旁. 我记得这天她穿素白黯紫宽身绵旗袍, 手臂长着很细的毛. 而且还散发一种味道——是脂粉, 香水, 牛奶,墨汁混和的气味——以后我叫" 凤仙味"的. 她的手这样光滑冰冷, 我很想碰她一下. 但我没有, 因为她没有留意我的存在. 她又缺了课. 讲到马克思剩余价值论的时候, 她才再出现, 问我借笔记. 我给她看,笑:" 借给你也没有用, 这个, 也只有我才明白." 她一抬眉:"呵, 也不见得." 我因为懒, 速记抄得很短, 同学形容为" 电码笔记", 就从没人跟我借. 我见她下笔如飞, 倒把我的" 密码" 译得整整齐齐——没上一月课也要有点本事才行的. 我喜欢聪明跳脱的人, 这也许是我搭上之行的原因. 我说:" 请你喝咖啡." 她说:"好." 这种交谈也像电报. 我们坐在斜阳里了, 大家无话, 我仔细看她, 她看我说:" 我见过你. 叶细细. 你一个人晚上在课室吹尺八. 我听过你." 她戴着一手零零的银手镯, 摇着晃着, 铿然有声:" 我知道你上星期丢了一个粉红色的美顿芳胸围, 我在宿舍大堂的大字报见到. 那是你, 是吗?" 她笑:" 整个宿舍也知道了, 连男生宿舍也知道, 你丢了一个粉红色 32B 的美顿芳胸围, 真土!" 我说:" 错了,32A 才对, 我瘦嘛"我见她的胸脯起起伏伏, 我笑:" 我打赌你一定起码穿 34B , 你结婚后有可能增至 38! " 之行竟轻轻地掩着胸口:" 唉呀, 我也怕!" 我们的谈话了解, 竟自一个美顿芳胸围开始. 她竟也次次到课, 我们便谈. 这老讲师真瘪, 穿的是肉色尼龙袜. 我问她旗袍哪里买, 她说是商业秘密. 我约她看校园的戏, 那时映刘成汉的《欲火焚琴》,我们笑得厉害. 我拉她去看艾森斯坦的《十月》, 我们两人都睡了, 一直睡到所有人都走清光才醒. 我们去吃宵夜, 之行也有穿牛仔裤的时候, 譬如与我一起吃炒蚬的日子, 但她还坚持那双绣花鞋. 三年级下学期, 她的同房退了宿. 但她没有通知舍监, 我便和之行住. 其实, 这才是我和之行真正的开始. 老实说, 我只是觉得之行很妩媚, 有点小聪明, 性情随和, 但我其实不大了解她的为人. 这也是我们最像一般男女爱情的地方吧, 我们起初的吸引力, 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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