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冬
【就像映在你瞳孔里的那一抹冬天】
哪一个人能没有几个秘密?它们或许承载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美好,或许烙印着那些曾让人窒息的疼痛,但无论怎样,它们都会被埋在心底,用最柔软的记忆包裹,小心翼翼地封存,即使在时间的长河里泅渡,即使经过了好多次的飞沙走石,它们都还好端端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久远的光亮,但那份怅然若失的无奈,就像埋下一颗明知不会发芽的种子;就像用心去叙写一个明知不会存在的故事;就像一直在费力地挽留、想念、找寻——那个明知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你。
与你相识有多么久?我坐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扳着手指细细地数。初次相遇的那一天,是明晃晃的盛夏,我们的小镇上道路两旁都种着高大的梧桐,那些抖动的叶子把直射的阳光筛成零零碎碎的光斑,然后把我们温柔地包裹。那时候的我,还是穿着背心短裤,一放学就扯起书包狂奔,然后在路上一边叼着快要融化的冰棒一边单手扶着车把横冲直撞猛骑的初一小女生。没什么心机,没什么城府,生活就像一条一次函数的直线一样简单明快地向上攀爬。就是那一天下午,天出奇地闷热,我热得垮着肩膀,握着手里汗津津皱巴巴的一元纸币走进便利店,叼着冰棒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台阶上的你。你穿着漂亮的格子裙,扎着辫子,皮肤白得透明,却异常的瘦,在台阶上小小地缩成一团发呆,显得过分伶仃。
出于好奇,也出于对你莫名的怜悯,我在你身边坐了下来。你怯生生地往后缩了缩,直起了脊背瞪着我,眼里写满了防备。我笑了,你就像猫一样警惕。很想满足一下当姐姐的膨胀的虚荣心,于是抬手想摸你的头,可你却躲开了,仍然警惕地瞪着我。我起身进店又买了一根冰棒塞到你手上,你果然还是天真的小孩子模样,犹犹豫豫地接过,看着我,但瞳仁里的敌意却终是褪去了许多。
你开始说话,声音过分地纤细。你说你害怕爸爸妈妈吵架,所以跑了出来。你说着说着就拉下了嘴角,你抬起细弱的胳膊比划着,带着哭腔说你家有很大的房子很多的屋子,你的房间里有很多洋娃娃,但你的父母却不常回家,只有阿姨定时来打扫做饭。大门一直沉重地关闭着,房子里一尘不染却总是冷冷的。偶尔你的父母回家,却不曾抱你疼你,只是简单关心几句。而他们彼此却不知有多大的冤仇,一不投机便歇斯底里地大吵,东西摔到光洁的木地板上便是久久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的闷响。有时吵完二人便分道扬镳,从不曾记得还有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你。你小声地哭着,细细的眉眼间全是抹不去的恐惧和委屈。你的眼泪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就马上蒸干消失,来不及晕染成深颜色的圆。
同样不谙世事的我看到这样的你,早已乱了阵脚,不过维持着表面的镇定,轻拍着你骨骼突兀的背脊。你哭累了,低着头小声地哭泣,奶油冰棒早已融化得一片狼藉,摊在地上像一张丑陋的脸。
——当时的你,莫名地让人心疼。就像是白色的风信子没有勇气舒展,于是安静而脆弱,没有任何防备地展开充满苦痛的皱褶的心。
那天下午把你送回家,站在豪华的大门口你显得那么渺小。你轻轻地拉着我的手不说话,眸子里却写满了乞求。可天色已经昏暗,回家迟了也是要挨训的,于是只好狠心掰开你的手,给你留下我的住址便先走了。
——那一天的天很灰,沉沉地向下坠着。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事物都会一直是它应有的颜色,一直以为所谓的生活都会像我所想的那样快乐。风淡淡地,不急不缓地一直在吹,把生活表面的云淡风轻缓慢地,却坚定而又毫不犹豫地慢慢拨开,露出复杂的内核。街边的路灯已经渐次亮起,拓印出我的影子伸长又缩短,缩短又伸长。其实我们都还小还软弱,没有刀枪不入的保护膜。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正面对着书桌发呆,听到有轻轻敲窗户的声音。起身拉开窗帘一看,你站在窗户底下,抬起头看着我,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极了什么幼小又神采奕奕的动物。开门出去,你靠过来倚在我身边,犹疑着扯住我的食指。
你总是像只小动物,动作总是迟疑轻慢的,像受了什么惊吓,又总是喜欢依在人身边,缺失安全感般地想寻求些微的温暖。
和你在花坛边坐下。夏天的晚上,风有些许的凉,蝉鸣已经渐次地息了下去,叶子上也挂上晶莹的露珠,花丛中间或响起几声虫鸣,除此之外便是静谧漆黑的夜。
你不说话,只是抬着头用夜一样黑的瞳仁注视着我。你的皮肤在黑夜的映衬下越发地亮,甚至散发出微微的光。沉默了一会儿,你拉着我的手往前走,说要带我去你的家。你精灵一般在前方悄无声息跳跃地走着,把我带到那个树丛掩映中的富人别墅区。
你掏出钥匙开锁,然后费力地推开那扇对你来说过于沉重的大门。你的家很大,但过分地空旷,沙发暗色的影子在客厅中央静默着,落地窗完整地勾勒出窗外的夜景。那些树叶被风一吹无声地摇晃,像极了鬼魅的影。你打开灯,我看到客厅墙上你们的全家福,你抱着绒毛熊穿着红裙子站在中间笑得很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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