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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夜话

　　作者介绍：杨澄宇，一九八一年生，现居上海，博士在读。作品散见于、、、等杂志。　　夕阳下暮霭重重。　　跌跌撞撞的水路在这里歇息了下来。顺流逆流，上溪下溪，不欢喜跌宕起伏，恍若这里世世代代的大家，不知道祖辈们从何处汇聚、停歇来到此处。好吧，歇息一下、歇息一下，一辈子，几辈子，还不全部如流水逝去。黄花地、水里田，陇上岁月船中餐；芦花长，秋月圆，潭边路短屋内闲。
　　道不通，乘舟徐行；阡陌交，水分四野。晚春，才是最好的时光，油菜花铺满水中田，能够秩序井然如棋盘。太阳落魄时最好，惴惴不安沉入田埂那头，若宣纸染上了墨，荤油入了菜，那团金红点入水底，却随眼蔓延开去。水中有几道如影若现的皱褶，划破时时凝固的暮光，那是水蛇田鼠在远遁近迁。若没有这点眼头见识，鼻端飘过的炊烟饭香，袅袅娉娉坠进肠胃心底，旅大家也该琢磨丈量离家的距离了。是啊，这美属于异乡的过路人，本村的农民已在矣乃橹声中穿行于回家路上，抬头看着晃眼的红霞，偏要轻叹一下，哎，明天又是个好天嘞。
　　春光全部有点嗔怪起她们的熟视无睹，不识抬举，因此决定明天非要来那么点儿雨，她爱听这些老泥腿子踩在泥巴地里吧唧吧唧的声音，几千年啦，她还是个小姑娘，永远长不大哩！于是一扭腰，一转身，微风就从她的腋下升起，她两个小辫子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够大，不够大！立即，这风就吹得噼里哗啦，吹散了一庄子的炊烟，有个稻草人的胳膊全部被吹掉进了水里，浮浮沉沉，农民们费了老半天拴好了船，急忙扛着锄耙农具往家跑去，村里有些人叫：要落雨啦，要落雨啦！小姑娘回头望了望，瞧瞧她们鸡鸣狗跳的狼狈劲儿，就笑得前仰后俯，风于是愈加大了。
　　这可苦了在田埂上作画摄影的几位，她们三个全部身兼多职，是那半吊子的画家兼摄影家，作家和驴友，原来也不相熟，却道听途说探询到董潭这地方暮春时节油菜花景色绝佳，于是结伴而来。没想这大风说来就来，还夹着土腥味儿，刚才还红霞满天好一片温馨旖旎，现在就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光景。
　　领队是一个名叫郑重的胖子，名副其实，他人说她肉身沉重，她更愿认可自己灵魂轻浮，如一颗稍显肥胖的尘埃在这个世界游荡，四十多岁，职业驴友，自由撰稿人和画家，不安稳的薪酬愈加造就那颗躁动的心，她们管这叫做自由。
　　自由？这个恍若晨星的东西，是石炭还是钻石就看遇上什么样的心脏，如沙粒挤进老蚌口，自由就是那一粒说不清道不明的碎石子：割你的心，牵着你的肝，孕育出花花肠子一堆，万幸最终涅�、结晶了，还不定是成魔还是得道呢。郑重以为自己正走在成道的路上，当然这也是她推卸生活重量的一个理由，哦，在路上，这一个颇为璀璨，免于窘迫的理由。而现在她正面临一个小小的麻烦，一场不期而遇的风雨有点弄湿了她的画板，她忙对着田埂上的那两位喊道：“走啦，起风了，天黑了，我们进村找个地方落脚吧！”
　　“就这地方？！还是回镇上吧。”三人中唯一的女生骆明明大声说道，听进并确保听她话的是边上的男友苗淼，这一对伴侣来自南方一个大型城市的大型国企，天天一起上下班，三十岁不到，月光族，假期热爱一起旅游，真是羡煞了同龄的同事，虽说冷暖自知，其实还是暖色调为多的。“是呀，老郑，乡下条件难说呢，要不我们还是回镇里吧？”苗淼附和道。
　　“回去？！那个破港口镇旅馆，还号称三星呢，连个边全部没有，脏得要死，还不如找个洁净的乡下小店！”老郑一边利索地收拾好素描画具，恨不得早点找到落脚的地方，画完构思好的类似梵高的大片黄色的油菜花图。可莫认为她主攻油画，她自称学兼东西，觉西方物质文化之虚无，远不如东方传统文明的玄妙，因此力关键新拿来主义，就如这绘画，她是主张先素描勾勒，再用鲜亮的色彩泼墨皴染，这么，在三维中寻求一元的道，而又不陷于独断的喧嚣和混乱，在天和地和本身在场之间，让否定之否定的张力无限在！这是她一路上重复向这小两口夸夸其谈的，刚才那阵邪风打断了她呼之欲出的思绪，这让她很是不爽，急着想找个地方延续思绪。
　　话音刚落，仿佛是呼应她刚才那句话一样，氤氲水汽忽然幻化成滚滚乌云，水鸦般从地平线上扑扑升起，大片的残红快速被割伤成一缕缕猩红，就吊在天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一群大号鸟儿在水田上空盘旋桀桀怪叫，仿佛在连连呼痛。“靠，鬼地方！”苗淼低低咒骂了一句，就听到脚边有哗啦一声，好似重物落水的声音，她脚连忙一缩，看看周围没啥，也没人注意，包含骆明明，她正担心地在包裹里翻找雨衣。于是闭上嘴，也催着女孩往村口走去。
　　小旅馆很好找，村口一家，估量也是唯一的，门面就是一个水泥平房，迎面一个木匾，上书四个大字：“为民旅馆”，多么朴素的名字呀，在墙面上还挂着部分腌制的鸡鸭鹅，也在风中晃荡呜咽：盐，盐，盐！诅咒这致速朽于不朽的涂抹。人死麻衣裹身，畜亡盐衣抹身，裹身果腹，结果不全部是来去无一件衣服！但这也说明了旅馆里有些人，真是谢天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