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冲夜奔
——重读《水浒传》林冲故事
(林冲)便去包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俪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
(林冲)就又买了一葫芦酒,包了那两块牛肉,留下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怀内揣了牛肉,叫声相扰,便出篱笆门,依旧迎着朔风回来。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
以前读《水浒传》“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回,只觉得齿颊留香;“那雪正下得紧”一句,也历来被尊为描景的绝笔。那时,更多的是一种审美观在起作用,还不懂得去探究故事内里的意味。直到岁末,以及真正的世纪之末的这个冬日,刚刚从《史记·刺客列传》中描写过的聂政的故乡,“轵深井里”(今属河南省济源市)归来,心里还满盛着对聂政事迹的激动和感慨,不知为什么,突然地就想起了林冲夜奔的故事;隐约地,好像在感受之中有一种切近的把握,品咂着林冲和聂政故事之间微妙的区别,以及两个故事不同的意味。这真是新鲜的体验。
聂政之赴死,是“士为知己者死”,是为着“自尊心受到了意外的尊重”就舍身取义,是主动的行为;而林冲之世间公论的“逼上梁山”,完全是被动的。
林冲身为“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一夜之间被高俅以莫须有的罪名,褫夺了一切——功名利禄,妻子家庭;一夜之间不仅变成了赤贫的无产者,而且被脊杖、枷钉、刺颊,流放两千里外的沧州,看守天王堂和草料场。昔为天上,今入炼狱,前后反差之大,想必林冲感慨切肤。但是即使如此,林冲也并没有“反”的愿望,而是安于命运,只求存活。直到陆虞侯等人要害他性命,林冲才奋起反抗,杀人逃亡,最终“逼上梁山”。
林冲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遭遇到不义的体制压迫的时候,只要不危及性命,就把活得更好的理想窄化为苟活,窄化为苟全性命和胃的满足。当这种压迫登峰造极,看起来是如此的铁板一块,坚不可摧,而且连人的苟活亦不可得的时候,它狭小的缝隙里,漏给无权者的惟一的生路,惟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夜奔”所象征的反抗了。
无权者的理想仅止于“活着”,已经可悲;更好的生活的追求,止步于尽己所能。尽可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这是世间常理,人能够忍受的限度是非常大的。而不义的体制却不给人留哪怕一线生路,当此时,反抗就是最后的、底线的、也是被迫的选择。
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林冲夜奔的意味才显露出来。迎头只见“那雪越下的猛”,被逼到绝境的林冲已经再无退路,再无幻想。故事中令人震动的是林冲杀人后的崩溃。
林冲杀人后深夜逃亡,遇见几个庄客在烤火,火炭边煨着一个酒瓮,林冲便想买酒驱寒,无奈庄客不卖,林冲使起性子来,赶走了庄客。于是:
林冲道:“都走了,老爷快活吃酒。”土炕上却有两个椰瓢,取一个下来,倾那瓮酒来吃了一会,剩了一半,提了枪出门便走。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捉脚不住。走不过一里路,被朔风一掉,随着那山涧边倒了,哪里挣得起来。醉倒在雪地上。
杀人后应该远远逃亡,林冲却为一口酒与人争执,吃得大醉。即使英雄末路,这样的行为也是不可索解的。其实,那是林冲看透了强权之后的悲愤。不义的体制逼你死,你还对它抱着幻想,此前一刻你还曾在山神庙前顶礼:“神明庇佑,改日来烧纸钱。”哪里有什么神明啊,人只能靠自己;强权和暴政压迫你,你不可能指望和它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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