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桥梁工地上
一
在河对岸,大桥工程的桥头堡上,我终于找到了桥梁队
的罗队长。他正在对一个领工员模样的人布置着甚么事情,
那人吃力地用铅笔朝一个小本子上记着。
大概这几年里我变了许多。他眯起眼睛辨认了一会儿,
才迈着大步走过来和我握手,兴奋地说 :“老刘,还在报馆
么?
来采访我们啦?好!”
他的嗓音还跟六年前一样,稍微有点沙哑。脸胖了,面
色却发黄了。没等我说明来意,就拉着我跟他一道去巡视工
地,要给我看看,对我讲讲。
在便桥头上,他领了两件救生衣,给我一件。一面吃力
地结着背后的那个扣子,一面笑着说:
“制度!这是制度啊。不穿救生衣,队长也不许上桥。
现在不比从前,甚么都得有个制度。”
紧靠着这座便桥,一个巨大的拱形铁桥正在建造。从下
面望上去,这座拱桥的工程显得分外雄伟。第一个拱架已经
造好,从河南岸起上升成一个半圆,像一条彩虹似的。简直
不能想象,就凭这么一根窄窄的钢筋水泥的拱架,能经得住
几千吨重的列车不断开过。好像看出了我的惊异,我的老朋
友说:
“这是中国第一座钢拱桥。不用钢梁,一个跨度就有五
十三米那么宽,不简单哪。从前,连想也不敢想。”
罗队长给我详细介绍造桥的准备过程,施工的现状。我
们手扶着便桥的木栏杆,脚下就是奔腾的黄河之水。比起中
下游的黄河,这里河水要清得多了:泡沫是白的,浪花也是
白的。一股奇怪的味道,随着风和水向我们扑来,越来越浓,
像水的清香,又像泥土的香味,有时又觉得它不过就是股潮
湿味。春天来了。
我们顺着河边慢慢走着。罗队长对我指点着、解释着几
十丈高的钢塔,新来的各种建筑机器,工人自己绑扎的各种
把竿,一面不住地说 :“从前连想也不敢想啊 ”,“这可不是
咱们白天黑夜搞抢修那时候了”……
忽然间,从左侧传来一阵比春雷还响的轰响。接着,有
几块小石头从山上一直滚到我们脚下。一刹那间,觉得脚下
的整个土地都颤动起来。我的朋友叫我猜猜这是甚么。我说,
当然是爆炸,大概是山后甚么地方在炸石头罢。他笑了,说:
“是爆炸,可不是山后面。这是二三十里以外开隧道呢。
大―爆―破, 这叫大爆破。 听见过没有?把几十吨炸
药一块填进去,送药的‘眼’儿里能走得开人。一炮,就下
来几万、几十万公方的石头。这才真是中国铁路史上前所未
有的啊……”
两人都有点累了。我们在陡峭的黄土崖壁边上坐下来。
黄河正好在我们脚下面拐了一个弯,拐得那么柔软,像一根
随便丢在那里的带子。
“不简单哪,”他无限感慨地说:“解放前,几十年间黄
河上只修了三座桥。
解放这么几年,咱们就一鼓气儿造了它三座!你写吧,
我们造桥,你们报道!……”
我很想听听这位老朋友几年来的经历。从我们在解放战
争末期一起抢修桥梁那时候算起,过去整整六年了。罗立
正――当时刚刚改行不久的区委书记,现在成了桥梁专家。
讲业务,不说是大学毕业,也该是专科学校毕业的水平了。
据说,这几年他领导过施工的桥梁有三十多座。
“一万四千多公尺 ,”他在历数过他造的这些桥的种类
以后,竟算出了三十多座桥梁的总长度 :“还不算现在同时
施工的这五座桥……”
许是因为这一天遇到了老朋友,回忆起几年前充满战斗
的生活,也许是因为在这么好的天气里能和我一起鸟瞰一下
自己几年来工作的全貌罢,罗队长的心情一直是十分愉快
的。
在我们快走到大虎沟的时候,他竟轻轻地哼起一个歌儿
来。但是,一当我提出了这个问题以后,一切就都变了:
“你们队里有个曾工程师吧? ”我说:“我这次来,就
是要采访他。”
没等我把话说完,只见他双眉越皱越紧,眼睛直视着前
方,一股说不清的不痛快在他整个脸上表现出来。他沉吟了
一会儿,使劲揉着眉头,叹了口气说:
“你是要找个工程师是不是?”
我点头。他紧接着说:
“那好办。我给你推荐另外一个罢。我们技术室的周主
任,可以在报纸上介绍介绍。”
我想问,为甚么不可以采访曾工程师。可是这时我的朋
友已向前走去,而且情绪远不适于提出这个问题,我就把话
收住,跟着他朝叮叮当当的石场走去。
我住在技术室主任周维本的房间里。
这是一幢用土坯造成的房屋。黄河边上,这要算是最好
的住所了。它不像帐篷,可以不受任何风雨的威胁,除了大
风天气大粒沙石打在玻璃上的响声以外,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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