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跑警报.docx

汪曾祺：跑警报.docx汪曾祺：跑警报
汪曾祺：跑警报
西南联大有一位历史系的教授， —— 听说是雷海宗先生， 他开的一门课由于教学多年，现已背得很熟，上课前无需预备；下
课了，讲到哪里算哪里，他自己也不记住。每回上课，都要先问学在别处还未见过。这大约也是一种古风。
说是雨后春笋， 但也有几个比较会集的 "点"。古驿道的一侧，接近言语研讨所资料馆不远，有一片马尾松林，便是一个点。这
当地除了离校园近， 有一片碧绿的马尾松， 树下一层厚厚的干了
的松毛，很柔和，空气好， —— 马尾松挥宣布很重的松脂气味，
晒着从松枝间漏下的阳光， 或抬头看松树上面的蓝得要滴下来的
天空，都极舒适外，是由于这儿还能够买到各种零吃。昆明做小
生意的，有了警报，就把担子挑到城外来了。五味俱全，什么都
有。最常见的是 "丁丁糖 "。"丁丁糖 "即麦芽糖，也便是北京人祭灶
用的关东糖，不过做成一个直径一尺多，厚可一寸许的大糖饼，
放在四方的木盘上， 有人掏钱要买， 糖贩即用一个刨刃形的铁片
楔入糖边，然后用一个小小铁锤，一击铁片，丁的一声，一块糖
就震裂下来了， —— 所以叫做 "丁丁糖 "，其次是炒松子。昆明松
子极多，个大皮薄仁饱，很香，也很廉价。咱们有时能在松树下
面捡到一个很大的成熟了的生的松球， 就掰开鳞瓣， 一颗一颗地
吃起来。 —— 那时候，咱们的牙都很好，那么硬的松子壳，一嗑
就开了！
另一个会集点比较远， 得沿古驿道走出四五里， 驿道右侧较高的土山上有一横断的山谷 (大约是哪一年地震形成的 )，沟深约三丈，沟口有二丈多宽，沟底也宽有六七尺。这是一个很好的天
然防空沟，日本飞机若是投弹，只需不是直接射中，落在沟里，即便是在沟顶上爆破，弹片也不易蹦进来。机枪扫射也没联系，沟的两壁是死角。这道沟能够容数百人。有人常到这儿，就使用闲空，在沟壁上修了一些私家专用的防空洞，大小不等，方式纷歧。这些防空洞不只表面光洁， 有的还用碎石子或碎瓷片嵌出图画，缀成对联。对联大都有新意。我至今记住两副，一副是：
人生几许
爱情三角
一副是：
见机而作
入土为安
对联的嵌缀者的闲情逸致是很可叫人敬服的。 前一副也许是有感而发，后一副却是记实。
警报有三种。 预行警报大约是表明日本飞机现已起飞。 拉空袭警报大约是表明日本飞机进入云南省境了， 可是进云南省纷歧定到昆明来。比及汽笛拉了紧急警报：接连短音，这才能够肯定
是朝昆明来的。空袭警报到紧急警报之间， 有时要距离很长时刻，所以到了这儿的人都不忙下沟， —— 沟里没有太阳， 并且过早地像云冈石佛似的坐在洞里也很无聊，大都先在沟上看书、闲谈、
打桥牌。许多人听到紧急警报还不动， 由于紧急警报后日本飞机也不定准来， 常常是折飞到别处去了。 要一向比及看见飞机的影子了，这才一骨碌站起来，下沟，进洞。联大的学生，以及住在昆明的人，对跑警报太有经历了，历来不仓惶失措。
上举的前一副对联或许是一种泛泛的慨叹， 但也是有现实含义的。跑警报是谈爱情的时机。联大同学跑警报时，成双作对的
许多。空袭警报一响，男的就在新校舍的路旁边等着，有时还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