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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君：长沟流月去无声
　　琦君：长沟流月去无声
　　婉若批完最终一本周记，推开簿本，看看腕表，现已是深夜一时。她伸伸懒腰，打了个欠伸，觉得肚子有点饿。翻开壁橱，取出饼干盒来， 3 页 共 29 页









　　她便是这么恍恍惚惚地想着，越想越没个完。凄淡的月光从窗布间泻进来，夜已很深了，脚又冷。她把热水瓶里一点剩下的水倒出来洗了脚，就上床躺下了，躺了半响，辗转反侧地仍睡不着，她又想服一粒安眠药了。服安眠药简单成习气，彬如常常劝她不要用安眠药帮助睡觉。
　　别服安眠药，多散闲逛，自然就睡得好了。彬如说，接着又问她，表姐，您为什么总不愿出去闲逛，换换空气？










　　她对他淡淡地一笑，说不出所以然。
　　早年您不是这样的人，在杭州时，您宠爱骑车，宠爱划船，宠爱爬山。记住吗？咱们有一次在西湖苏堤骑车竞赛，您膝盖上跌了一大块伤，成果仍是您胜了。又有一次夜晚，咱们划船竞赛，这您就划不过我了，但是在岳坟，加入了心逸先生帮您划，你们胜了。
　　他又说到心逸了。他已不止一次地说到他。心逸先生怎样有学识，怎样潇洒有幽默，他的荷花与竹子又是画得怎样的风神潇洒。总归，他也是很钦佩心逸的。但是这次他提心逸时，言语与神态有点特殊，亮堂的目光也探究似地望着她，似将照透她的心。
　　她掉开脸，眼睛望着空苍茫的前面说：
　　尽提那些陈旧的事儿干吗？
　　由于您宠爱回忆，我在帮您回忆嘛。他淘气地逗她。
　　你错了，我并不宠爱回忆，我的日子没有曩昔，没有将来，只需现在扎厚实实的现在。
　　扎厚实实的现在，期望您能如此就好。我妈总忧虑您还不行厚实。我也为您忧虑。在国外的时分，我给您写那样多信，您都很少回，就回也是片言只语，像给学生作文后边下的批语。但我不是学生，您不知道我读到那种相像词意疏通’、文情并茂’等的批语有多悲观。在国外，我也是很孑立的，我盼望亲人的关切，只需妈和您的信才会使我专注读书作业。妈的信是您代写的，您那么宛转弯曲地关切妈的意思，言外之意流显露无尽的慈母之爱。而您自己给我的信呢，四个字，字斟句酌，所以，表姐，我真不了解您。










　　他哪里是不了解她呢？他是太了解她，也太关切她了。这种了解与关切，给她心灵上加了一层重重的担负。她甘愿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惦念她，让她无声无息，静悄然地干枯、消逝。由于在人世，她似已无所期盼了，假如说有的话，那便是那一线简直彻底阻隔的期望心逸能来台湾。啊，心逸，你在哪里，你还无恙地活着吗？你肯试着来台湾吗？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很多人都出来了，你为什么不能呢？是为了妻子与爱女吗？现在，咱们阻隔在两个国际里，你在我心中存亡未卜，这些年来，便是这一点点游丝似的期望在支撑我，我在等你遽然飞来一纸短简，告知我你平安无恙。我在等你有一天会来到台湾。啊，心逸，只需我的手能再捏在你热烘烘的手心里，只需听你说：婉若，你真好。只需再一次，我就会感到无尽的美妙了。但是有这一天吗？心逸，咱们能再会吗？在台湾，仍是杭州西子湖畔呢？
　　枕边已湿透了一摊泪水。她不由不幸自己的懦弱与落寞。
　　她原不是个好哭的人，尤其是当老师今后，当着学生每天得说些活跃人生的勉励哲学，每天得面带严厉的笑脸。这笑脸在她像脸上结了一层硬壳，绷得她面部的肌肉特别的疲乏。回到寝舍，才把这层硬壳剥去了，剥去后对镜子照照，面庞却又如此的苍白瘦弱。眼角的皱纹与嘴边两道模模糊糊的细沟，刻下了她十年无热无光的年月。尤其是那被赞为翠黛沉沉的眉峰，与澄蓝似潭水的双眸，现在也一每天显得昏暗了。她的泪水不住地从眼角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