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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女人
杨 璋 这个女人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她不是那种拥有很多面具的人。她的面具只有一张,戴在后脑勺,紫铜打造,金属特有的光泽缓缓流动,面具是一个狰狞的凶相,吓煞人。
她转过身的时候,背影修长美好,却露出可人递烟,往小孩手里塞糖。男人们抱定肩膀像鱼一样吐着烟圈,女人们几个要好的聚成一坨子窃窃地笑,小孩子边努力地将糖化成甜水往肚子里咽,边努力地吸上一把快垂到地上的清鼻涕。大家做这些事情,都懒洋洋地带点心不在焉。等到那顶大红顶盖的轿子停在门口,大家重抖擞出精神,笑眯眯地打眼瞅着新娘低头从轿子里出来。旁边早有年纪稍长的妇人迎上去,挽着手半安慰半知己地引入内屋。众人便如得到信号般的,蜂拥着一股脑冲进去。新郎的头,不时被人群里冒出的不知名的手重重拍上几下,带着赌气玩笑般地力道,龇牙咧嘴。
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坐着轿子抬进村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坐着轿子抬出村去。一样的大红顶盖的轿子,一样的凤冠盖头,一样的精神抖擞和新嫁娘脸上的羞涩表情,热闹得有点单调。独独只有硬地娘的刻在了记忆里面,总是难以忘却。不是为了她那份别家姑娘望尘莫及的美,重要的是,别家姑娘都是把自个儿嫁给新郎。而硬地娘,却是让新郎倒过来嫁给她的。硬地娘结婚那天,没有轿子,没有盖头。村上的小孩都不知道会有喜事,仍是像平常一样,和自家的老牛在泥中滚着耍。一个比我年长几岁的男孩用手指戳戳我的腰,说道:看,好像有生人进村了。
我抬头一望,几个不认识的男人正在田上走着。打头的两个手里举着唢呐,一路呜呜咽咽地吹过来,其余人肩上都杠着沉甸甸的蛇皮袋,还有一个手中拎着个肥大的猪头。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的神气,喜气洋洋地朝前行进。路旁不时有鸭子被唢呐声惊到,扑扇着土灰的翅膀,嘎嘎叫着猛扎进池塘里。先前指点我看稀罕的男孩,直勾勾地盯着中间一个高大的男人,惊叹道:好家伙,这么大的骨板架!都快抵得上我家大牛了!又撇撇嘴说:大热天的穿黑马甲戴帽子,打扮得跟个新郎官似的,看还不捂出痱子!
在河边洗衣的姑娘们也看到了这群奇怪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其中一个矮墩墩的姑娘扯开嗓子,冲东边的水稻田嚷嚷道:
“迎弟,你的新郎家来啦!”
我们这些玩泥的孩子,全部噗噗地笑起来。水稻田里直起一个年轻姑娘苗条的倩影,头上扎着一块陶窑蓝的遮阳布,葱绿的衫子洗得微微泛白,但却很是齐整熨帖。腿上的格子裤是她三姐出嫁后淘汰下来的,显得有些短小,便干脆将裤脚高高地挽起,衬得人更加挺拔,像一枝滚落露水的小荷叶。
她听得胖姑娘的嚷嚷,手一撑,腾地从半人低的田里跳出来。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丫子像只矫健的小鹿,朝那群人飞快地跑去。洗衣服的姑娘们带着新奇,看着她从身边吧吧地跑远去了,随即炸出一阵暴沸的笑声,胖姑娘尤其笑得撑不住,捂着肚子连连喘气,一个个的词,往外面艰难地蹦出来:





“你们看你们看……迎弟她急得……吼吼的……恨不能变作个鸟,飞去迎新郎呢!”
那群人早就停下了脚步,站在田埂上等着她。高大男人的头,时不时被旁边的伙伴踮起脚摸上一下。硬地娘奔到他们跟前,手向两侧一张,像老母鸡保护着看不见的鸡仔,凶煞煞地拦住他们。豪气的眉毛拧成了两个铁疙瘩,圆张着美丽的大眼睛,骂出一句脏话:
“个婊子养的,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