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白近作八首
一、秋辞
这种景色我曾无数次
看到过,苍茫的大山
都披上秋天撒下的锦袍
一半的金黄,一半的青葱
按完美的比例碎碎地混杂在一起
在阳光下闪着锃亮的面孔
然后把它轻轻抹掉
二、莫名其妙
我一直喜欢这样,对着并没有预设好的任何
东西:或老虎、或猴子、或轻快的鱼,或狗尾
草、或牵牛花、或菊、或牡丹、或珊瑚、或蚊
子、或璀璨的
星空,或雕像、或字帖、或地图、或杯子、或电 视机
或刮胡刀、或内衣、或浴室里的镜子、或镜子 里面的我
我里面那些杂碎的念头,就忽然高兴或是忧 伤起来
我可以对着一张白纸就深情起来。以为它是 为我而铺展在桌上
而出现在我的笔下,而空着白白的原野,它
给我无穷的遐想
让我骄傲地挥动手臂,指点柔软的江山,它 就给我细细的国度
细细的河流、细细的山脉、细细的天幕、细细 的一根针,一条比幽情
还要细比烦恼还要长的线,于是我要感激地
把这针线穿起来
在白纸上绣出抽象的画:比高兴还高兴的、 比忧愁还忧愁的
比刺激还刺激的、比温暖还温暖的、比绝望
还绝望的、比淡定还
淡定的,比虚无还虚无比存在还存在的、既
虚无也存在既存在也虚无的
一些可以被归纳为线条的故事情节,我梳理
着胡子看它们在纸上跳起舞来
三、一些词语的片刻回忆
花。出生的时候没有温度
就像她没有耳朵,没有眼睛
没有可以御寒的衣裳
她在枝的高处,漠然地存在着
没有语言,没有任何一点念头
她只是想走到完成的那一瞬间
那一刹那,世界正是喧嚣后的宁静
所有的声音都凝固在注视里
那天,一定有一个具体的时间
有具体的温度,她第一次披上风衣
从枝头跃下,飞翔着
风衣飞舞成薄薄的旋涡
或者是平整的雪
雪。藏在历史书的旮旯
拂尘拂不到的角落里
她是张着眼睛寻找
一块可以伤心的领地
英雄人物大多会被刺痛、刺伤、刺死
要不陷入她无意中设计的井里
拔不出来,要拔就拔出两条断腿
而殷红的液体会被迅即冻住
花开在春暖的时分,那红就会复(更生)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真正的雪
当然还有更多的颜色
那都是她内心无法抑制的盛开
谁会追求已经附在身上的寒冷啊
雪,她感觉到了冬天吗?还是
试图在停电的夜晚羞辱一下
缺席的月亮,那么洁,那么自
我理解她,在她降落的时候
在她飞翔的时候,在她盖着山河的时候
也在她沉睡的时候,更在她
被消解融化的时候
我能理解她为什么那么洁,那么白
能那么寂静地躲在历史里
历史。还没有到来吗?一撮灰白的土
在阳光的照耀下,终究没有晒出红晕
我怀抱里的美人,已经沉睡了三千来年
她带着青铜的耳环,嗑着盛夏的西瓜籽
她锁着烟火的眉,挑出斑壳里的荔枝肉
她填着一首艳丽的词,把朝代更迭喝成一杯 晌午茶
她白绫悬着纤弱的身体,在谁的掌上飞舞
她吞下一颗子弹,优雅地吐着一粒叮当的 骨头
骨头。被命名为坚硬的石块
躺在荒凉的山丘之上
晒着温暖的太阳,等待着
那一丝光线告诉它,明天多么遥远
它知道多么遥远,安静地数着指头
每一个指头都是一份寂寥的心情
否则还叫什么骨头?它早就已经深入
土壤的内部,侦知深厚的温热
是怎样潜伏着
四、夕阳
夕阳是一条狗
向着血红而烂漫的余晖吠着
追着那下坠的骨头
没入无边际的黑色深渊里
那跃下时给天空的一丝震撼
月亮把它当作了微风
整个天空颤了一下
我的眼皮眨了一下
书页波浪了一下
随即一起沉下去
没入浩渺无边的黑的寂静里
五、优雅
这些远胜于辽阔的日子
我轻盈地走过
如同一只抽象了血肉的燕子
飞过五月漫长的湖面
如同抽象掉燕子躯体的一片羽
飘过五月
如同抽象掉羽架的绒毛
被你眼睛的翕张拂远
落寞得如此平凡而优雅
我不再追究那些吹动
那些风,那些可以乘坐的空气
不再敏感于那些随时可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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