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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首短诗
胡弦 桠溪
在山中,他看见木樨、山雀、枇杷树、
谷底的卵石……感到安逸,想起从前
村子里的懒汉、荡妇,肚皮圆滚滚的人。
看见癞蛤蟆,想起一生气就鼓眼睛的屠夫,
——远方已是黄昏,各种光在空十一首短诗
胡弦 桠溪
在山中,他看见木樨、山雀、枇杷树、
谷底的卵石……感到安逸,想起从前
村子里的懒汉、荡妇,肚皮圆滚滚的人。
看见癞蛤蟆,想起一生气就鼓眼睛的屠夫,
——远方已是黄昏,各种光在空中折叠出波浪,
大城,像一尾巨鱼在其中游动。
哦,时代在那边,而记忆在这边,
——这是不曾被遗忘的山冈。
松涛阵阵,天黑透了,他觉得自己单薄而宁静。
给家里打过电话,他走回房间,几乎
有种近乎愉悦的悲伤。
散步
——星空是种陌生的慢。
据说,对面山下的断腿人,曾抱着石头哭泣。
当他散步,他感到前面也有个人在散步,用的
不是脚,是曳地的长服。
“如果在黑暗中走得久了,就不再有声音。”
昨天,病重的亲戚打来电话,他听到强抑的哽咽……
“在垂危者那里,等待是种最急迫的慢。”
这样想着,他继续散步,觉察到
一些黑影飞快地越过他,赶往他不知道的远方。
进山数日,他见过捉雨点的人、嗜睡的人。
“用方言交谈,其中的路径、墓穴,都是隐秘的。”
他在这中间散步,寻找平衡时,能同时感受到
被星星小心控制的重力,以及
草尖的颤动,和突然改变方向的风。
水仙
——黄昏的水仙。那球茎
如一颗重新捆扎的心。
“有时,时光的流逝类似假象……”
他想起曾经在海边的告别。
——多少故事如海水,不能被讲述。
“在被反复折磨的球茎中,
有被花香毁掉的航线。”
……而在黄昏,那香气像一种遗忘的语气。
厅堂幽暗,火光照在墙壁上,
古老的盐水涌向桌椅。
琥珀里的昆虫
它懂了观察,以其之后的岁月。
当初的慌乱、恐惧,一种慢慢凝固的东西吸走了它们,
甚至吸走了它的死,使它看上去栩栩如生。
“你几乎是活的。”它对自己说,“除了
不能动,不能一点点老去,一切都和从前没有区别。”
它奇怪自己仍有新的想法,它谨慎地
把这些想法放在心底以免被吸走因为
它身体周围如此平静不适合
存放任何想法。
光把它的影子投到外面的世界如同投放某种欲望。
它的复眼知道无数欲望比如
总有一把梯子被放到它不能动的脚爪下。
那梯子明亮、几乎不可见,缓缓移动并把这
漫长的静止理解为一个瞬间。
重回小镇
刚落过雨,岩石和树木
都有干净、看似空寥的喜悦。
风吹着小镇,鸟儿飞翔,
丝络在内心缠绕,而溪流在深谷中颤动。
——仿佛是一只橘子的前世,果实
正从落花中获取形态。
某种召唤,像橘园上方的天空,湛蓝,没有边界。
我几乎是在用心地走着,要再去爱一次
这转眼又须离开的世界。
分离之物
——它们也存在于记忆中。
门廊里有光:那从前的光……
我不知道遗忘是不是杯子、咖啡的苦味,
使荒疏的温暖寄寓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