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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重逢本文简介:
这是何种力气?一阿伦从小就不是一个能静得下来的人,在娘胎里,他就表现出与常人不同的天性来。阿伦妈上村里集市买鱼,那手刚拎起活蹦乱跳的桂鱼,脸色“倏”地一变,捂着圆滚滚的肚皮,唉呦唉呦的直叫疼,那鱼自然地掉回脸盆里,一个劲地甩起尾巴来。卖鱼人正大声叫卖叫卖着,嘴张得像大老虎,便一咕咚吃进了一嘴的鱼水,
久别重逢本文内容:
这是何种力气?
一
阿伦从小就不是一个能静得下来的人,在娘胎里,他就表现出与常人不同的天性来。阿伦妈上村里集市买鱼,那手刚拎起活蹦乱跳的桂鱼,脸色“倏”地一变,捂着圆滚滚的肚皮,唉呦唉呦的直叫疼,那鱼自然地掉回脸盆里,一个劲地甩起尾巴来。卖鱼人正大声叫卖叫卖着,嘴张得像大老虎,便一咕咚吃进了一嘴的鱼水,呛得连连作呕。这下好了,鱼没买成,还赧着脸听了一阵臭骂。阿伦妈红着脸挤出了人群,男女老少一个个都指着她说笑,像是观看一个犯人公开处刑。
阿伦诞生的那天刚好碰上10月1日。阿伦一家子围着炉火坐在嗡嗡作响的黑白新电视机前看阅兵。他们算是村里少有的拥有电视机的一家了——固然他们看这种阅兵也是头一遭。
主席出来了,阿伦爸嘿嘿嘿笑个不停,却突然发觉妻子脸色好像不大对劲,问她话也不搭理。电视那国歌一响起,阿伦爸正想站起来唱,“哎哟哎哟”的叫声把音乐都盖了过去,这下有大事了,阿伦妈直在地上滚来滚去,还好没滚到边上煮东西的柴火堆里面,爸抓紧叫人把她抬到了村里医院去。
阿伦生下来就带着一股倔劲儿,什么东西放到他手里都得被他扔掉,他洗澡也担心生,“嘭嘭嘭”地击打水花。
二
村里固然没有什么所谓的“幼儿园”“完小”,就只有一所又小又简陋的中学,初高中生合起来也就二十来人。
没有学校,阿伦的童年自然是在玩耍中度过的,一天他和小伙伴们闲着没事,肯定要找点乐子,便商议着去捅蜂窝。那蜂窝又大又圆高挂树上,小孩子自然是够不着的,尝试着爬树还是不行,阿伦就站出来提议“叠罗汉”,一个踩着一个肩膀。他站在最高,也不用工具,直接徒手就把蜂窝捅了下来,突然一个重心不稳,大家都随着他“噼里啪啦”滚到地上。地上可是有蜂窝的,一伙人还没来得及起身,“嗡嗡嗡”的蜜蜂就倾巢而出,似黑云压城席卷而来。被蜇得最惨的就是阿伦,他躺在地上,昏了过去。幸好有人把伦爸伦妈叫来,不然很可能他就不省人事了。
伦爸伦妈正愁着怎么会有这么皮的孩子,阿伦就到了读初中的年龄了。
学校里先生是很严峻的,背书没背,上课讲话之类,都要挨板子的,想想这些确定也少不了阿伦。他总是上课跑到山坡上偷摘别人家的果子,不知怎么就让别人知道了,还找到学校来理论。先生先是恭尊敬敬地道了歉,后当着全班的面,让阿伦的屁股挨了几十板子。阿伦倒也怪,打时一声也不发,打完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不愧为“硬骨头”啊!
六年的中学生活并没有使阿伦的心定下来,反而让他愈加想往外边跑。每次爸去县城里做生意,他都要苦苦请求爸把自己带上,于是乎爸每一蹬起车,他就跳进三轮车堆满各种菜的后斗里,一颤一抖地晃到县城里。他每次进城总能两眼放光,眼珠子转个不停,嘴里好像还不停地嘀咕着什么,就似乎江南的僧人到了神圣的布达拉宫一样。对了,他还有个哥哥叫阿岑,当时是村里的状元。后来到北京念书去了。阿伦一点也不艳羡他哥哥,总是说做书呆子有什么好,但是有一点是令他朝思暮想、心驰神往的——外面的世界。
三
那年冬天哥哥放假回来了,说是放小长假,还带回了些难得的照片。阿伦好像还从未见过这些玩意儿,他一把抓过哥哥手里的照片,像是发觉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左手摸摸,右手蹭蹭。那照片上拍的是天安门,他便盯着正中间毛主席的照片一看再看,一会儿举过头顶,一会儿又贴着眼睛,哥哥看着他这“狼狈”的样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阿伦却丝毫没有在意,又把照片看了个遍。后面有好些是哥哥刚入学时军训的照片,刹那间他观察了一张哥哥拿枪的照片,从前感动的表情突然凝重下来。他坐到地板上,特别宁静地凝视着哥哥手里的枪,眼神深遂起来,好久也不见眨一次眼,看那样子似乎在照片中查找着什么,又仿佛若有所思......
哥哥要走了,阿伦又像过去请求爸一样,哭着喊着要哥哥带他到北京去。哥哥笑了笑,没在意。伦爸伦妈也坚决反对,家里手头原来就紧,为哥哥读书日子过得已是紧巴,哥哥也就单独回京了,阿伦活生生吞下泪水,这是他从小到大少有的一次哭泣。
哥哥走的那个黄昏,夕阳非常惨淡,余晖透窗而入,边上的那杯杏皮茶被染得失去了光泽,看上去就不让人有食欲。而窗边,有一个少年,把拳头攥得老紧,目光笔直地望着北方。
往后的日子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平平淡淡没有新奇感。阿伦也没有怎么变,只是感觉身上那股“倔气”少了些,好几次他能悄悄地坐在床头深思良久,在恍惚中入睡。
四
阿伦爸又要进城卖东西了,早早就叫起阿伦帮他搬东西。爸把一堆堆菜呀、果子呀往三轮车里塞、紧喊着阿伦快跟上。之后一个跨身便蹬起了车,那脚步哧溜哧溜的。今日的车似乎非常的轻,他一起一伏,哼着小调,不一会儿就在摇摇摆晃中赶到了县城。
阿伦家卖的东西可真算又实惠又有良心,别人的菜有打了农药的有卖的贵的,而阿伦家的水灵灵的且鲜美,还比别人家廉价些,因此销量是不用愁的。在人头攒动的集市,伦爸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位阿姨买了一筐菜,一位老奶奶选择着西红柿......讨价还价、装袋算钱,忙得不亦乐乎。菜都卖毕,最终有吸一口烟的工夫,歇着的伦爸恍然回过神来,觉着怎么自己似乎丢了什么——阿伦不见了!
也要怪阿伦爸,这么大一个人怎么愣是没想起来呢?他想儿子肯定是在人群中跟丢了,莫非是被“黑社会”带了去?越想越担心生,连车也顾不上锁,就窜遍大待小巷大喊:“阿伦——阿伦——”声音响彻天际,就是没有人回应。
“阿伦——阿伦——”村落里的各个角落也找了,还是不见踪影。
阿伦真没了,回家找了一晚上也不见踪影,伦妈始终责备伦爸,这个脸朝黄土背朝天、坚韧的爸楞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们到四周的派出所报了案,民警带着他们找了一圈又一圈,照旧不见阿伦。
这一天对于这家人而言就像世界末日降临一般,阿伦就这样消逝了。
从今,也不记得这两口问过多少人“见过我的孩子没?”
五
以前总嫌阿伦在家里很闹腾,可现在家里非常冷清,阿伦爸也不爱做买卖了,干什么事也没了热忱。哥哥赢得了了全额奖学金远走大洋此岸求学,许久也回不来。
阿伦爸还不死心,处处打听阿伦的下落。阿伦妈的白发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皱纹也越来愈来愈深。没有了阿伦的馋样,伦妈也不再做饭菜了,两人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伦妈身子本就弱,竟患上胃癌。爸带妈到县里去找出名的大夫,大夫说病发觉的有点晚,彻底治怕是治不好了,只能看看可不行以多些时日。西医治疗两人嫌贵,便开了中药自己调理,但这癌岂是几味药便能根治,熬到12月,阿伦妈就断了气。
阿伦妈的墓就安在家背后的高山上。
那时,她七十,他八十三。
六
现在空荡荡的宅里只有阿伦爸了,没有亲人的晚年,就是在暴风雨中没有雨伞,在数九寒冬里没有棉衣。
但说来也怪,阿伦爸硬是撑到了耄耋之年,可能是庄稼汉年轻时劳碌干活,身子骨硬朗得很;又好像是阿伦爸还在等待着什么。他每天总是一个人遛遛步、养养花......
又到国庆,阿伦的生日,阿伦爸用枯槁的手按下电视机开关,还是那台黑白电视机,自从阿伦消逝后,只有他生日才会被开起,仿佛爷俩在一道看。
相差二十年,阅兵已迥然不同,各种各样的弹道导弹、无人机、加油机席卷而来,但不变的是解放军整齐划一的身影,他们个个仰头挺胸,稳步前进。
电视镜头给军人们来了个特写,聚焦到一张张坚强奋勉的脸上,尽管电视机是黑白画面,那——脸——却依旧清楚可见,是——阿——伦。
没几天之后,阿伦爸嘴角微微一扬,便向后倒去,再也没有起来。
他的墓被安置在妻子旁边,但不知道是谁为他安置的,只能在墓志铭上隐模糊约瞧见一行字:中国人民解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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