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枝子盆景胡枝子
1 在自然界,我有一个替身。那就是胡枝子。 我的肉体是没有保障的,吃、穿和住,经常露宿现实之外。我无处可去的时候,我就去那里。
它一直野着,野得根本。它,只是一个一般的野生豆科植物。我把自己交给它,格外心安。
现在,我的心,全在胡枝子那里。
这很轻易,只要闻到胡枝子的体香,我就心驰神往。它的体香,只比美蔷薇略淡那么薄薄的一小层。
我想,美蔷薇和胡枝子,一定深度交流过。它们的花色是那么像,它们的体香也是那么像。
植物会说话,会相爱。
我曾经见过,一朵圆叶牵牛花和芒草叶依依分别之情:牵牛花,已经染红了芒草叶。那真是不可思议,红是从芒草叶尖开始的。我见到它们是在秋天,牵牛花,搂着芒草叶的腰,搂得很紧,曲尽妇道。为此,它放弃了开放。因为喇叭一开,就搂不成了。真不知它们在夜里,是怎样的云缠雨绵?又是怎样的像牡丹亭里所说的那样——紧相偎,慢厮连?
人,岂能不羡慕?
我唯一不羡慕的是太空荷花。它是由返回式卫星将荷花的种子带到太空。那是很残忍的事情。在太空强磁场、强辐射的环境下,只有少数种子活着回来。存活的种子发生了基因重组。那花,我看了,有的竟然像牡丹那样繁琐。莲蓬小多了。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莲子千年意,它简约、大方、高洁的品相,被太空消费了。
想想莲心,多苦。植物的世界,充满厮杀、变异、撕心裂肺的别离、物种纯粹性的艰苦维持和人为的操纵和戏弄……
在这一点上,胡枝子要幸福得多。长相平庸,也是一个幸福。胡枝子,因为朴素,因为无名,因为没有被文人吟咏,它活得皮实,长久,不被打搅,安于现实状况,无恨。
这个道理,如同植物有毒。有毒,是植物自我保护的一个方法。比如草原的狼毒花。比如瑞香,又称“麝囊”,能够让女人不孕,因此,它免遭被人植入群花把玩的厄运。李渔说瑞香是小人,原因是瑞香的周围,什么花也别想活好。它因霸道,而独活。
有毒,是工于心计。小人也是人。
我单纯,我没有毒,我的身体拒绝毒,我不会吸毒。瑞香教不会我,狼毒花也教不会我。因此,胡枝子是我的替身,它善良省心,不会为难土地,不会渴求雨水。它在什么地方全部能活。
一会儿,我要做的事情很多——
洗一个澡。
盖一座房子。
写一封相思信。
观赏一个男人。
遥望一匹马。
喂一头牛。
我做这些事情,全部需要胡枝子在场。实际上,这些年,它一直在场,它从不缺席。它一直茂盛地生长在我家的东山上,而东山长在我的心上。这种赡养关系很稳定。
一会儿,一个男人会朝我走来。这个男人,我只见过一面。不过,因为有胡枝子在场,她也成了我专心长久赡养的一个人。她并不知道,她这些年占着我的心房,来去自由。
2
一个男人朝我走来,她让整座山全部抖动了。我听见四只马蹄子正和山泥相互亲吻,发出了唧唧的乐声。在山上,一定要学会倾听风的歌,雨的歌,还有马的歌……她骑着枣红色的马,从东山腰上的小路走来。我知道这空荡荡的山上,只有我们两个。天刚刚下过雨,我需要放牛,她需要放马。就是这么简单。天天全部要进行。
她的身后,盘山道像蛇一样,掩于密不透风的浓绿之中。小路,立即就要长死了。两边的落新妇、悬钩子、野猕猴桃、狗娃菊、角蒿、野苏……迷迷茫茫地,为她,为我,为牛和马,挂上了一道绿帐。落新妇,这个名字太好了,太有烟火气息了。我是以后知道它叫落新妇的。它淡粉色的金字塔状花序,足有一尺多高,上面充满了薏仁米大小的小花,风送香风,太美了!悬钩子,就是身上带刺的托盘——它开白花,杏脸梨腮,然后结出聚合型的红色球果——那是深口笸箩一样可爱的小果。它可比草莓好吃多了。在雨后摘,放到向日葵的叶子里,更加好吃。
我正在吃托盘。我正十四岁。
她离我越来越近了,她踩着我十四岁的心房。我的房子刚刚搭起,窗户和门全部还嫩着。
马鬃,一飘一飘的。山音,一起一伏的。
马背上新割的胡枝子,也是抒情有序的。
她的背后是一幅画。她立即就要出画了。
一切,太美了!
她的裤子是褪下的。一直褪到膝盖以上。
她的皮肤,像刚刚被扒了树皮的核桃楸。
这么,那个隐匿的地盘——男人的地盘,向我开放了。马是朝前看的,只有我和她四目相对。
她是特意向我开放。
她手里摆弄着那个物件,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仿佛还在哄它。天上还有雨滴落下来。她坐在马背上,马——它身上那件枣红色的毛衣,被雨浇过,越发鲜亮。看样子,她很欣赏自己,她像是端着一个盆,盆里盛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植物。红,干洁净净。
她是有名的“盲流”,就是外来户。她在这片山上,没有土地。只有马,马只能吃野草。但她想在这里扎根。她家离我家很远,她比我大几岁。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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