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苦
〔摘要〕《红楼梦》的宏观结构基于神话。含玉而生的贾宝玉,前身既凝聚了补天顽石和神瑛侍者神性,在人间又是大贵之家的宠儿,但却改变不了尘间规则,依旧经历人间的悲凉;而来自仙界的僧道双重力量的护佑,只能助其一灵不灭,最终逃离人间;历劫之后,人间的苦痛同样辐射到了本来无欲无求的仙界。《红楼梦》从神仙和神话的角度揭示了“一切皆苦”的生活真谛。
〔关键词〕神话;解读;贾宝玉;顽石;苦
〔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89(2008)04-0086-09
《红楼梦》作为“古今第一奇书”,数百年来其主旨与涵义已经被猜测万端,众说纷纭,兹不赘述。然观第一回中对于书中主人公贾宝玉、林黛玉的前生身份设定――前者为携玉(补天顽石的幻相)出生的赤瑕宫神瑛侍者(注: 关于顽石、通灵宝玉、神瑛侍者、贾宝玉之间的关系,学者多有争议,一般以为在脂评本中补天顽石为神瑛侍者下凡携带而去,幻化为通灵宝玉,贾宝玉之前身即为神瑛侍者,顽石和神瑛侍者是并列的,二者是两个故事;后来程刻本调整改动,将补天顽石和神瑛侍者连接,从而使顽石成为贾宝玉的前身,详参李庆信《荒唐言中寻真味:石头与神瑛及其相关问题论辨》(《红楼梦学刊》
2006年第四辑)。本文立论即在于分析神性不足以改变甚至影响凡间之悲苦,因此对于这一问题不做详述,行文中仅将顽石、神瑛侍者视为统一于携带通灵宝玉的贾宝玉一身的神性体,合而论之。),后者为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一棵绛珠仙草。其所依托的大背景,则显然是中国创世神话中的“女娲补天”和佛教中西方灵河的融合,二者以前者为主。“女娲补天”见汉代《淮南子?览冥训》:
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f炎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苍天补,四极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 [1](95)
全书主体中,顽石下凡造历幻缘之际,跛足道人、癞头和尚对宝玉及其相关人物的护佑――从携通灵石下凡,到宝玉历尽与大观园诸女的生死别离、尘世诸般苦痛,直至在毗陵驿光着头,赤着脚,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于雪中拜别贾政。可以看出,全书以“女娲补天”神话作为根本和灵魂,而由此引伸出的人物、情节作为全书的骨架,最后的全书收尾则还是归于“女娲补天”的神话母题,如林黛玉死后的第九十八回点明宝、黛二人的前世身份,并借宝玉梦中在阴司泉路所遇见人之口,强调绛珠仙草以林黛玉的身份将“一生所有的眼泪”报答甘露灌溉之德后的去处:“林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无魂无魄,何处寻访?”
(注:本文所引《红楼梦》文本,据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年排印程乙本。)贾宝玉中乡魁了却尘缘之后,拜别贾政,与癞头和尚、跛足道人所唱之歌则照应了开头顽石的来处,也点明了顽石的归宿: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
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劫终之日,复还本质,回归青埂峰下,继续过那遨游太空的生活。而这神话构架之下演绎的这一场轰轰烈烈的十九年尘世生活,美则美矣,乐则乐矣,但正应了第一回中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劝阻顽石入红尘的一段话:“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但不能永远依恃,况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个字紧相连属,瞬息间则又乐极悲生,人非物换,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倒不如不去的好。”如此,一出轰轰烈烈的《红楼梦》,繁华落尽之时,只让人于难以置信的
“满纸荒唐言”中品出“一把辛酸泪”的辛酸。
这样,尘世所谓的幸福和快乐及其最终走向悲伤的结局,和神话世界的美好与永恒作了强烈的对比,而顽石以及十二钗诸女在“昌明隆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离合悲欢,实则处处衬托着神话世界冷静、永恒的光辉。如此,尘世之中,“一切皆苦”,即便以顽石所具备的先天优势和后天助力,既不能改变这一世间规则,也不能适应其环境,而最终被淘汰出富贵人间之局,尘世之行,成为名副其实的“历劫”,鲁迅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然呼吸而领会之者,独宝玉而已。”[2](231)可谓至言。
试详论之。
一、在先天身负神界、尘世双重优势的“顽石”,不能改变尘世的既定规则
《红楼梦》为主人公设定了跨越神、凡两界的多项优势,来突出“顽石”非同寻常的凭仗,但是即便如此,对于经世历劫的顽石来说,基本上没有决定性的帮助,而这些优势所能起到的作用,不过是让它更深刻真切地体会到尘世的悲凉与苦痛。
其一,出自神界的宝玉,先天本身条件优越,可谓“神之骄子”,其本身为女娲补天之时所炼之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顽石之一,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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