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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考
丰子恺
①今年的早秋，我伴送一群小学毕业生到杭州来投考。
②这一群小学毕业生中，有我的女儿和亲戚挚友家的儿女。送考的也还有好几个人，父母、亲戚或先生。我名为送考，其实没有重要责任，一切都有别人指挥。因此我颇有闲心情，可以旁观他们的投考。
③坐船出门的那天，乡间旱象已成。运输河两岸，水车同体操队伍一般排列着，咿呀之声不绝于耳。村中农夫全体出席踏水，有的水车上，连老太婆、妇人和十二三岁的孩子也出席。这不是平常的浇灌，这是一种伟观，人与自然奋斗的伟观！我在船中听了这种声音，看了这般情景，不胜感动。但那班投考的孩子们对此犹如不闻不见，只管埋头在《升学指导》、《初中入学试题汇解》等书中。我喊他们：“喂！抱佛脚没有用的！看这很多人工作！这是百年来未曾见过的状态，大家看！”但他们的眼向两岸看了一看就回到书上，照旧埋头在书中。后来却提出种种问题来考我：“穿山甲喜爱吃什么东西？”“耶稣诞生时中国是哪个朝代？”“无烟火药是用什么东西制成的？”“挪威的海岸线长多少里？”
④我被他们难倒，一个问题都答复不出来。我装着长者的神气对他们说：“这种题目不会考的！”他们都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引着我，说：“你考不出！你考不出！”我虽老羞，并不成怒，管自笑〔1〕着倚船窗上吸香烟。后来听见他们里面有人在教我：“穿山甲喜爱吃蚂蚁的！……”我管自看那踏水的，不去听他们的话；他们也自管埋头在书中，不来睬我，直到舍舟登陆。乘进火车里，他们又拿出书来看；到了旅馆里，他们又拿出书来看，始终看到赴考的前晚。










⑤赴考这一天，我五点钟就被他们噪醒，就起个早来送他们。很多童男童女带了一肚皮“穿山甲喜爱吃蚂蚁”之类的学问，坐黄包车去赴考。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女孩愁容满面地上车，似乎被押赴刑场似的，看了真有些可怜。到了晚上，很多孩子活泼泼地回来了。一进房间就凑作一堆讲话：那个题目难，这个题目易；你的答案不错，我的答案错，争论纷纷，沸反盈天。
⑥他们每人投考的不止一个学校，有的考二校，有的考三校。也许省立的学校是大家共同投考的。其次，市立的，公立的，私立的，教会的，那么各人所选择不同。从考毕到发表的几天之内，投考者之间的空气特别沉闷。有几个女生简直是寝食担心，茶饭无心。最终有一个学校录用案发表，我便想出一个调剂惊慌的方法来：我同一班学生坐在学校旁边一所茶店里了，教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