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萝卜
汪曾祺:萝卜
杨花萝卜即北京的小水萝卜。由所以杨花飘动时上市卖的,我的家园名之曰:杨花萝卜。这个称号很富于季节感。我家不远的街口一家茶食店的屋下有一个岁盏,长可三四寸,外皮深紫赤色,里边的肉有放射形的紫红纹,紫白相间,若是横切开来,正如中药里的槟榔片(卖时都是直切),傍边一线贯穿,色极深,故名穿心红。卖穿心红萝卜的挑担,与山芋(红薯)同卖,山芋切厚片。都是生吃。
紫萝卜不大,大的如一个外套纽扣,扁圆形,皮色乌紫。听说这是五倍子染的。看来不是本性,由于它掉色,吃了,嘴唇牙肉也是乌紫乌紫的。里边的肉却是嫩白的。这种萝卜非本地所产,产在泰州。每年秋末,就有泰州人来卖紫萝卜,都是女的,挎一个柳条篮子,沿街呼喊:紫萝卜!我在淮安第一回吃到青萝卜。曾在淮安中学借读过一个学期,一到周日,就买了七八个青萝卜,一堆花生,几个同学,尽情吃一顿。后来我到天津吃过青萝卜,觉得淮安青萝卜比天津的好。大略一种东西第一回吃,总是最好的。
天津吃萝卜是一种习尚。五十年头初,我到天津,一个同学的父亲请咱们到天华景听曲艺。座位之前有一溜长案,摆得满满的,除了茶壶茶碗,瓜子花生米碟子,还有几大盘切成薄片的青萝卜。听玩艺儿吃萝卜,此风为别处所无。天津谚云:吃了萝卜喝热茶,气得大夫满街爬,吃萝卜喝茶,此风亦为别处所无。
心里美萝卜是北京特征。一九四八年冬季,我到了北京,街头巷尾,每听到呼喊:哎萝卜,赛梨来辣来换声响高亮打远。看来在北京做小生意的,都得有条好嗓子。卖萝卜赛梨的,萝卜都是一个一个选择过的,用手指头一弹,当当的;一刀切下去,咔嚓嚓的响。
我在张家口沙岭子劳作,曾参与过收心里美萝卜。张家口土质于萝卜适宜,心里美皆甚大。收萝卜时是能够随意吃的。和我一同收萝卜的农业工人起出一个萝卜,看一看,不怎么样的,顺手就扔进了大堆。一看,这个不错,往地下一扔,叭嚓,裂成了几瓣,行!所以各拿一块啃起来,甜,脆,多汁,难可名状。他们说:吃萝卜,探究吃'棒打萝卜'。张家口的白萝卜也很大。我参与过张家口区域农业博览会的安置作业,送展的白萝卜都特大。白萝卜有象牙白和露八分。露八分即八分露出土面,露出土面部格外皮淡绿色。
我的家园无此大白萝卜,仅仅粗如小儿臂罢了。家园吃萝卜仅仅红烧,或素烧,或与臀尖肉同烧。
江南人特重白萝卜炖汤,常与排骨或猪肉同炖。白萝卜耐久炖,久则出味。或入淡菜,味尤厚。沙汀《淘金记》写幺嚷嚷每天用牙巴骨炖白萝卜,吃得一家脸上都是油光光的。每天吃是不行的,隔几天吃一次,想亦不恶。
四川人用白萝卜炖牛肉,甚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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