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精美散文.docx

余秋雨精美散文
余秋雨精致散文
　　傩，一个奇惊奇怪的字，很多文化程度不低的人也不相识它。它早已进入生僻字的行列，不定什么时候，还会从现代青年的学问词典中完全消逝。
　　然而，这个字与中华民追打孩子，孩子流着眼泪逃出门外，三五成群地躲在草垛后面，想着课本上的英雄，记着教师的叮嘱，饿着肚子对抗迷信。月亮上来了，夜风正紧，孩子们抬头看看，抱紧双肩，心中比夜空还要明净：教师说了，这是月球，正围着地球在转;风，空气对流而成。
　　我实在搞不清是一段什么样的历史，使我小学的同学们，今日重又陷入宗教性的精神困顿。










　　我只知道一个事实：今日要去看的贵池傩仪傩戏，之所以保存得比拟完好，却要归功于一位小学校长。
　　也是小学校长!
　　我静下心来，闭目细想，把我们的小学校长与他合成一体。我仿佛望见，这位老人在捉了很多次道士，讲了多数遍自然、地理、历史课之后，最终皱着眉头品尝起身边的土地。接连的灾祸，犟韧的风俗，使他重新去捧读一本本史籍。熬过了很多不眠之夜，他慢吞吞地从语文讲义后抽出几张白纸，走出门外，起先记录农夫的田歌、俗谚，最终，迟疑一再，他敲响了早已改行的道士家的木门。
　　但是;我坚信这位校长，他绝不会出尔反尔，再去发动道士张罗招魂的典仪。他坐在道士身边听了又听，选了又选，然后走进政府机关大门，对惊异万分的干部们申述一条条的理由，要求保存傩文明。这种申述非常困难，，直到国内闻名学者也来挨家挨户地打听，他的理由纔被大体澄清。
　　于是，我也最终听到了有关傩的公开音讯。
　　单调的皮筒鼓响起来了。
　　山村不大，村民们全朝鼓声涌去，那是一个陈旧的祠堂。灰褐色的梁柱上新贴着驱疫祈福的条幅，正面有一高台，傩戏演出已经开场。
　　起先是傩舞，一小段一小段的。这是在请诸方神灵，请来的神也是人扮的，戴着面具，踏着锣鼓声舞蹈一回，算是给这个村结下了交情。神灵中有观音、魁星、财神、判官，也有关公。村民们在台下一一分辨妥当，觉得一年中该指靠的几位都来了，心中便觉安定。于是再来一段《打赤鸟》，赤鸟象征着天灾;又来一段《关公斩妖》，妖魔有着极广泛的含义。其中有一个妖魔被迫，竟逃下台来，冲出祠堂，观看的村民哄然起身，也一起冲出祠堂紧追不舍。始终追到村口，那里早有人燃起野烧，点响一串鞭炮，最终把妖魔逐出村外。村民们抚掌而笑，又闹哄哄地涌回祠堂，接着观看。










　　如此来回折腾一番，演出舞台已延长为整个村子，全部的村民都已裹卷其间，仿佛整个村子都在同心协力地集体驱妖。火光在月色下闪动，鞭炮一次次窜向夜空，确也气场夺人。在村民们心间，小小的舞台只点了一下由头，全部祭仪铺展得很大。他们在祭天地、日月、山川、祖宗，空间限度和时间限度都极其广袤，祠堂的围墙形同虚设。
　　接下来是演几段大戏。有的注意舞、有的注意唱。舞姿笨拙而简陋，让人想到远古。由于头戴面具，唱出的声音低哑不清，也像几百年前传来。有一重头唱段，由滩班的领班亲自完成。这是一位瘦小的老者，竟毫不化装，也无面具，只穿今日农夫的寻常衣衫，在浑身披挂的演员们中间平稳坐下，戴上老花眼镜，一手拿一只新式保暖杯，一手翻开一个绵纸唱本，咿咿呀呀唱将起来。全台演员依据他的唱词而动作，极似木偶。这种演法，粗陋之极，也自由之极。既会让现代戏剧家讪笑，也会让现代戏剧家惊异。
　　凭心而论，演出极不好看。很多探究者写论文盛赞其艺术超群，我只能对之愧疚。演者全非专业，平日皆是农夫、工匠、荒疏漫长，匆促登台，腿脚生硬，也只能如此了。演者中有不少年轻人，应是近年刚刚着手。估计是在国内外考察者来过之后，纔走进傩仪队伍中来的。原来血气方刚、手脚灵活的他们，来学这般稚拙动作，看来更是牵强。就年龄论，他们应是我小学同学的儿子一辈。







第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