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墙黛瓦何处寻.docx

粉墙黛瓦何处寻
一、
几天前，在政协工作的老王与我约定，周末我们一同到乡下，去拍老房子。一个闲官加上我这个闲人，尽然动起崇高的念头，要把那些还残存的凝固的文化，摄入相机，留给后人。
我们的黑色奥迪在平坦、笔直的柏油路上奔驶，路人走进小城，看到的是一派素雅婉约的风情、清丽安逸的精致。就这么十多年的时间，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汗水、才智和大把的金钱，把一个幽静的小城，弄成了一个到处喧嚣、路路拥堵、人人烦躁的钢筋水泥的垃圾场，灵魂无家可归的精神废墟。面对着由现代化演绎的悖论，我经常问官员、问专家、问自己、问苍天：莫非小城的现代化肯定要断续历史的文脉，农耕文明和现代工业进程就不能共生共荣吗？建设与破坏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
一百零一零一多年前，小城刻印的《县城图》中所标识的巷，如今早被大道、大街取代，没了踪迹。老人们嘴里的里、巷、弄、坊，在辞典里也慢慢成了生僻词。农耕文明时代，每一次改朝换代几乎都有一场毁灭性的斗争，不管多么酷烈的斗争，总会留下一地废墟。而小城的现代化进程，伴随着推土机的轰鸣，那些代表过去年头文明的老房子、老建筑却没有留下一点踪影。这场由无知的官员们指挥的，现代化对古老文明的斗争，就像一个只吞吃，不排泄的怪兽。


我们的车子在拥堵中渐渐向前磨蹭。突然，我看到一个老人伫立在高架桥头，晨风吹动他满头洁白的银丝，两眼仰视着眼前的高楼大厦。他是在找寻从前的时间吧，从前这里是一条悠长的小巷，他或许是在找寻记忆里小巷的去向。我望见老人举起了双手，手中端起一架照相机，原来他是来拍照的。顺着他照相机瞄准的方向，我看到前边的高楼边上，还有几座两层小楼，那是典型的江南民居啊。粉白的墙上，是一个个朱红的、血色的、大大的拆字。老人不断变换着角度，拍了一张又一张。我想，他是在摄取即将失去的家园，他在拍摄这座小城曾经的昨天和前天，他在拍摄留给儿孙的回忆和永恒。
看着老人的举动，我心中升起莫名的感动。
二、


这是座据说有3200年历史的江南小城。商末周太王的两个儿子，泰伯、仲雍千里奔吴，带来中原文明，于是沼泽中的土著从树巢上下来，住进最原始的干栏式建筑。我猜想，当年句吴国第一任国王泰伯的王宫，很可能就是几间茅草棚。历经数千年风风雨雨的洗礼，沧海桑田的变迁，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不断的传承、不断的改进，形成了今日江南民居独特的风格。有人说，典型的中国民居，就是北方胡同里的四合院、江南临水雨巷里的大屋顶小楼。这话虽然有些偏颇，但大致上说来，却也距离事实不远。
建筑是凝固的史诗，江南民居是站立着的乐章。这些历经验史风雨的老房子，一砖一瓦里，都呈现着它诞生年头的历史风情、哲学思想、生活情趣、民俗民风；一朝一进里，都反映着过去时代的艺术水平、审美思想、技术水准、构建技巧；一听一堂里，无不彰显房屋主子的历史风貌、社会地位、家庭身份、价值取向。
走进幽幽雨巷，踏入深深庭院，暮然回首，你会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在历史中穿越。那些亭台楼阁，或许有盛唐时的小姐曾在上面张望，梳洗罢，独倚望江楼。那些馆院台榭，或许有宋代的怨妇，月下笙歌，哭叹人比黄花瘦。手握招摇旗，青石板上走着明代的算命瞎子。一桌一椅一块响木，晚清的茶馆里，竖着眉开眼笑的说书先生。在民初的历史空间里，走来走村串户的挑担货郎，修锅补碗的工匠师傅；村头土庙里，有修行的和尚、道士、尼姑；村尾的大树下，有歇晌的农人、过路客、牧童；厅堂和灶披间里，忙绿着村妇和村姑古老的江南民居，每一条小巷都演绎着沧桑传闻，每一座小桥都记载着人间传奇，每一栋小楼都曾经发生过悲欢离合的故事。


只是，历史就像是个有着自己周期律的圆，在岁月的丰腴和消瘦中，转过一圈后，还会走向闭环的原点。她从无中生有，又从有中变无。如今，小城的那些维系着过去的老房子，大多在迈向现代化的狂热大拆大建中，不见了踪影。剩下的断垣残壁，也被圈进景区、公园，做成了传统文化的标本。它们最终成了小城遮羞布后的私处，犹如谁要一亲妓女的芳泽，必需掏出买笑钱。
找寻老房子，城里无奈。只能出城去，寻访那些远离城市中心的边缘古镇。
我们的车子，停在了此行的第一站，玉祁镇。玉祁古镇，原本是已经湮没的古芙蓉湖中的一块高地，位于无锡、常州、江阴的交界处，迄今有4000多年历史，闻名经济学家孙冶方就诞生在这座名人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