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李斯这个人物,让我着迷已经很久了。岁时,第一次在《史记》中
读到他的列传,便有一种悚然的感觉。后来多读了几遍,想见其为人,那中
间隔着的两千年的时光竟渐渐融解消失了,觉得他好像还活着,在我们中间。
我知道这里面有着一个好故事,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能力把它写出
来。《留学美国》出版后,受到不少读者的欢迎和朋友的鼓励,以至于自己
有时真的把写作冲动当作写作才能了。于是,在谋生的百忙当中,偷闲发愤,
历时两中,写成此书。只是年纪渐大,阅历渐多,做起事来却越来越少了正
经,写作中间,常常严肃不起来了,不存寓教之心,只有自娱之意。
说是自娱,也为娱人。作品写出,是希望读者花钱来买,作家们的“奉
献”之说,多少有些虚情假意。读者花了钱,要求一点阅读快感,实不为过。
至于笑过哭过之后,有些感慨,多点醒悟,固然是好,没有似也无妨。教人
育人,毕竟是圣人的事情;娱己娱人,方是文学的本意。
鲁迅先生在《故事新编》的序中说:“油滑是创作的大敌,”但又说:“因
为自己的对于古人,不及对于今人的诚敬,所以仍不免时有油滑之处。”读
《奔月》,发现远古射日英雄羿回家,竟是“在垃圾堆边懒懒地下了马”;而
《出关》里,又看到老子留下的两串木札的《道德经》,被函谷关的关长“放
在堆着充公的盐、胡麻、布、大豆、饽饽等类的架子上”,不禁莞尔,对先
生更加崇敬。
若有读者,在节假闲暇之日或夜深入静之时,随意翻开此书,读到某
章某节某段某句,也能会心一笑,作者就算是有了知音。
北京
楔子
李斯是在如厕时对人生忽然有了感悟。
那年,他岁,是楚国上蔡郡府里的一个看守粮仓的小文书,每天负
责仓内存粮的登记,将一笔笔斗进升出的粮食流通情况,仔细记在一枚枚竹
简上。那粮仓建在城东门外五里处,是楚国的国家粮库,一个土夯的长方形
高台上,用苇席围成了几十个因子,存放着稻、黍、稷、麦、豆等五谷杂粮。
茅厕就在这些粮囤附近。一个草席围住的粪坑,坑上横架着两根树干。
李斯进了茅厕,还未撩衣,先惊散了粪坑旁的一群老鼠。这群小耗子,
只只瘦小枯干,探头缩爪,且毛色灰暗,一绺绺沾连,身上多少都粘带着些
屎尿,正拼命地想从草席底下往外逃逸。
其中一只小耗子因为过于慌恐,怎么也爬不上粪坑边沿,挣扎了几下,
终于掉进粪池,弄得一身稠黄,尿汤淋漓。
李斯望着这些可怜的鼠类,一时竟有些尿不出来了。
他想起粮仓里的那些老鼠。那些家伙,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皮毛油
亮,偷吃着仓里陈粮时,都从容大方,见人来了亦不动弹一下,反而瞪着一
双双小而聚光的鼠眼,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你,然后又会旁若无人似地“嘎吱
嘎吱”继续吃它们的东西。
“人生如鼠呵!不在仓就在厕。”李斯想到它们同为鼠类,命却不同,不
禁长叹了一声,“一辈子有无出息,全看为自己找一个什么位置了。”
叹完,才将那尿慢慢解了出来。
解毕,李斯回到粮仓,倚着一个囤于蹲下,望着秋日晴空呆呆楞神。
澄静的蓝天上,一片片白云舒展变幻着,时而如龙,时而似虎。他脑子里却
仍想着刚才的那些鼠类,睹物伤情,心中空落落的,不知自己一生将在何处
安身立命。
他不想一辈子都守着这个小粮仓。自己现在看管的虽说是一个粮仓,
不是茅厕,但比之楚之郢都,齐之临淄,赵之邯郸,秦之咸阳,上蔡这个地
方,实际只能算是一个“茅厕”。而自己呢,不过是这“茅厕”里的一个吃
屎喝尿的小耗子而已。
如果一定要成为鼠类的话,他也不想当茅厕中的耗子,而一定要作一
只仓鼠。
不知为什么,他的生活总是和老鼠搅在一起。
看管粮仓,除了记账外,就是与老鼠们搏斗。围席墙洞,挖沟掘堑,
布毒设陷,都治不住这些无孔不入的小东西。他视鼠如仇,常常亲自围追捕
杀,时间一长,倒也练得了一身徒手捕鼠的绝技。傍晚时分,他喜欢一人蹲
在粮仓角落里,静如处于般地候上几个时辰,猛然间,又动若脱兔似地扑出
去,眨眼工夫,双手便会各攥着一只“吱吱”叫着的老鼠。
他如此废寝忘食地与鼠搏斗,倒不仅仅是心疼粮仓里公家那点粮食,
而是在捕杀这些老鼠时,有一种治理天下的快感。
抓获了老鼠之后,他便会按照自订的“鼠刑”来整治它们,其刑法正
规而繁杂,斩首、杖毙、火焚、水溺、土埋、饲毒、挖眼、割鼻、断足、剖
腹、腰斩、裂尸,应有尽有。其中,裂尸最刺激,就是把老鼠的两只前爪绑
住,然后抓住两只后腿,用力向两边扯,刚才还“叽叽”叫着的老鼠就会被
立即撕成血肉模糊的几块。如果抓住一窝老鼠,那就是“族刑”:将公鼠、
母鼠和小鼠们依次处死,一只不留。在上蔡守了八年的粮仓,他就这样和老
鼠们搏斗了八年。
多年来,李斯从未离开过上蔡城。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上蔡原
是蔡国国都, 多年前
【文学历史类】秦相李斯 来自淘豆网m.daumloan.com转载请标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