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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1988年，我从农村“逃”到这个城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八十多人跟我挖泥巴。 　　6月中旬的一天早晨，我率领钢筋工绑扎悬臂梁钢筋。忽然，主管后勤的刘副队长背着帆布背包上气不接下气地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空白现金支票：“我家老爷快不行了，我现在就回去。假如实在挽救不过来，你等我通知哪天去吊孝。假如还能救，我就把她弄到这儿来。这张支票你自己去填，账上还有3万元，可对付30天的生活费，你看着办吧。”不等我开口，已看不到她影子了。
　　中饭后我就填支票，填了两万元，在填小写数字格里把人民币符号填在百万位的小格里，接下来写文字时就成了支取20万元。我发觉错了，但已晚了，刘副队长只给一张盖了印鉴的支票，她人已经去了几百里路以外。没措施我只好耍小聪慧，在10万元位格子里写个“井”字，就去建行取钱。
　　记得那天我戴着一顶刚买很快的草帽，裹满泥巴的裤管下是一双黑色的解放鞋，骑一辆筹划了近20年才得到的“凤凰”新单车，从工地到建行不一会就到了。我放好单车进了营业间。营业间里一堵矮墙隔成内外，黑色的花岗岩板柜台内有几位女服务员在为墙外众多的用户们忙碌着。轮到我了，我递过支票，鬼精的营业员只1秒钟就把支票递出来说：
　　“同志，你的支票改动了，不能用了，请换一张再来。”
　　我赶快说：“女同志，我已经没有支票换了，请给我取了吧。”
　　“不能取，这是要求。”
　　“什么要求也要看详细情况啊，你不给我取钱，我八十多人吃什么呀。”
　　“我管你吃什么！”她有气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毛主席是这么教导你的吗？你一餐不吃看看。”我也来气了，其实心里理亏比生气还着急。
　　“你这是无理取闹，毛主席教导我要按要求办事。”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心里一急，用手在黑色的大理石柜台上一拍“你是资产阶级的旧小姐。”
　　面对这突如其来不讲理的我，里里外外全部开锅了，整个营业厅乱了套。里面的服务员一个个全部站了起来，七嘴八舌，打电话的打电话，摔钢笔的摔钢笔。柜台外的储户人人全部用讨厌的眼光看着我，其中一个约40岁年纪会计模样的女人过来对我说，支票改了不能取钱是银行的要求……我正要开口解释，这时柜台内一个轻轻的女声在我耳边说：“同志，什么事？”我转身一看，怎么一个画中美人在我面前，我赶快眨了眨眼睛，还没回过神来，那个声音又响了，“同志，怎么啦?”“是……是……是这么，”平生第一次我如此窘迫。“把支票给我看看。”她伸过手来，我本能地把支票递给她，她用很平静，很亲和，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对柜台里的服务员说：“你们各人全部做事吧。”又用一样的声音对我说：“你到这里来吧。”她打开铁门让我走进柜台里面，移来一张椅子让我坐下，她也坐在对面一张椅子上。这时我已不知道自己在哪里，35岁以来我第一次走进这么洁净、豪华的地方，能够说是神圣而典雅的地方，也是第一次和工作层次这么高雅、漂亮的女同志零距离地坐在一起。
　　“支票是你开的吗？”她声音很低却尤其亲切。
　　“是。”我没有抬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奇怪，我刚才不是还在拍柜台吗？
　　“是头一次开支票?还是当初有急事忙的？”
　　“是第一次开,”我仍没抬头。
　　“你是工地的吧？”
　　怎么不问我是挖泥巴的，只问工地，怕伤我的自尊心？我这才抬头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约二十多岁，是个大美人，各部分全部显示出上帝的精心雕刻，是件艺术品。她白净的脸上不怒自威。两只大眼睛，明眸中透出幽幽怨怨的眼神，这眼神似诉似鞭,让你生出庄重的敬重和无穷的温柔。听她的问话，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点了点头。
　　“你换一张支票有困难吗？”忽如一阵春风扑面而来，几句话已让自己火气全消，并百分之百认可了错误，若不是眼前没有支票印鉴八十多张嘴晚上就要等米下锅，我就想立即离开了。然而，陷于绝境中的我，像举手投降一样，一五一十地向她讲出困境。
　　“你有亲人在这里吗？”
　　我摇了摇头。
　　“你有同学在这里吗？”
　　也是摇头。
　　“你当过兵吗？有战友在这里吗？”
　　还是摇头。
　　“你能向建设单位借吗？你们的结算方法是什么？”
　　“我们是每个月结算一次。她们不会借钱给我，而且也赶不上晚餐了。”我如实汇报。
　　这时，她同情而失望的眼睛向旁一瞥，“别有幽怨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我分明听到了她内心的叹息声。
　　我已经没有一点理由，也没有勇气坐在这里了。我站起来想走，她也站起来，看着我，我绝望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清澈的眼睛对着我像是在说话，不过没有声音。她用手指着椅子让我重新坐下，问道：“你们回家去取印鉴往返要多长时间，这期间你们的生活费要多少钱？”
　　我说：“往返要4天，4天的生活费要2021多元。”
　　“你坐着别动，我来办。”只见她在营业间忙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