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窑事钧窑.docx

窑事钧窑
冬天像一个疯婆子，扑到树上，青枝绿叶很快变黄了，飘飘浮浮地纷纷下落，扑向田野，尊贵的庄稼和孤零的小草立刻像掐断了脖子似的萎蔫下来。扑入城市，大家像刺猬一样严严地把自己包裹起来。这时候，年才像古装戏中的旦角一样登场了。
　　李长顺不知道年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冬天一到，它就像一张撒下的网一样，无形地罩在大家头上，轻轻一抖，全部的人全部动起了百里千里甚至万里的念想。
　　走出罐笼，长顺把矿灯用窑衣袖子擦了擦，便锁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长顺临走时，又望了望矿灯，黑黑的电线平静地躺在那里，似乎下井上来也有些疲惫了。
　　浴池的水很清，清得能望见池底。长顺在淋浴头下冲掉身上的煤尘，然后又用洗发液洗过头发，才慢慢地下到池里。
　　池水有点儿烫，但不是那种灼热的烫，是那种钻进肉里舒适在心里的烫。长顺很喜爱这种感觉，每次下井上来，她全部要躺到池里慢慢地烫，慢慢地感觉，慢慢地感受。
　　对面的电视墙上，那个齿白唇红的女主持正在舞动地忽悠，今年是到娘家过年，还是到婆婆家过年?
　　长顺闭着眼，躺在最里面的池角，双手伸成个“一”字。旁边一个班的弟兄猛地动了一下她的“命根”，说你写的是“大”字还是“太”字。
　　长顺嘴角动了动，朝她笑了笑，又把眼闭上了。
　　那弟兄看了看，说，今天好好洗洗，回家该吃肉了。
　　见她没动静，便转过身和他人逗乐去了。
　　长顺心里有个慌在扰她。
　　今年的年味儿从天上一飘下来，长顺心里就感到尤其地慌，这种慌，不只是在身骨上，还溢到心里面，把心慌得像长草似的，又像钻进无数蚂蚁似的，让她说不出，却实实地感觉到，甚至做什么全部不沉心。
　　一
　　祥子弟兄念叨我了。长顺从池水里湿淋淋地出来，对自己说。
　　走进区长的办公室，胖区长正站在那里，左手夹烟，右手握话筒，鼓鼓的肚子一挺一挺的，一句一个是的应着。看她进来，左手指指桌面上的烟盒。她顺从地抽出一支，点着，站等着区长。
　　区长说，请领导放心，确保完成任务。区长的脸上有一个称之为谄笑的东西。
　　胖区长刚分来的时候，长顺就当班长。胖区长当区长了，长顺成了工会主席。
　　上来了?胖区长放下话筒，椅子“吱”了一声。下面情况怎么样?
　　长顺说，北六中部车场放第六辆时，提升钢丝绳忽然拉断，造成放大滑，重车冲掉下口的绳档，撞到停在下口弯道上的另一辆装有溜槽和电缆的重车，两车均翻倒，幸好没伤人。
　　这个李太平，不撸了她的队长不知马王爷几只眼。胖区长说，上一班，我就说，轨道绞车、安全设施安装不规范，要严格实施轨道使用交接制度。现在出事了，依据安全生产管理要求，对现场安全确定不到位、排查隐患能力不强的很整，要整得她心疼才行。
　　把工作说完，长顺说，我想请几天假。
　　胖区长的腚像被蜂蜇似的，立刻弹了起来。这几天，任务紧得放屁的时间全部没有，离春节就这么几天了，谁也不得请假。
　　我想去那祥子弟兄家看看。长顺低下头，不看区长的脸。
　　矿上催得紧，放屁时间全部没有。胖区长坐下来，狠狠地吸几口烟，任务这么紧。
　　过年了，也该去慰问慰问了。长顺说，这几天老做梦，白天左眼也跳。
　　这两天，我也是左眼跳。这不，李太平小子惹事了。胖区长把烟屁股朝桌前的灰缸一摁，半天才说，得几天?
　　两三天吧。
　　也代我问个好，胖区长从抽屉里掏出一叠钱来，数了两张，递给长顺，说，顺便你也在家慰问慰问弟妹。
　　长顺咧了咧嘴，笑了笑，转过身出去了。
　　二
　　冬日的风带刺，一出了更衣室，风就像搔她似的，顺着领口直朝里钻，长顺抬手捋了捋头发，头发凉凉的，有种冰冰的感觉。风不会想到，此时的她，正需要这种冰冰的刺激，似乎只有这冰冰的刺激，才会驱遣那钻入心底的慌。
　　长顺的家在职员新村六栋六楼，上去爬七十二个楼梯，转五个弯。
　　一见她进门，老婆忙跑进厨房端来早就准备好的饭菜，又拿出了一瓶酒，为男人倒了一小杯，然后坐在对面看着男人。煤矿的女人大全部是这么，男人下井苦累，说是八个小时的班，每次到家全部差不多十一二个小时。那么深的井，那么长的时间，回到家即使自己不要喝，她们也全部会劝男人解解乏，喝两杯。
　　长顺夹一块牛肉先送到老婆嘴里，老婆很顺从地张开嘴，嚼了几下，说还好，我还一直担心烧得不烂呢。
　　长顺把一杯酒倒进嘴里，说孩子上学去了?
　　老婆嗯了一声。
　　长顺不说话，又把一块牛肉送到老婆嘴里。
　　老婆顺从地张开嘴，见她不像平时那样欢喜，也不多问。长顺又把一杯酒倒进嘴里，说，我请了几天假。
　　老婆坐在那里，看着她，能好好地望着自己的男人也是一个享受。
　　我想回老家到祥子家看看。长顺说。
　　老婆不说话，她知道这是男人心里隐隐的痛。从三年前的那场噩梦通常的事故以后，男人就变了。男人从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