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故事.doc

海边的故事作者:无名氏(Nun注:本文根据孔范今主编《中国现代文学补遗书系》卷四扫描)我们又来到海的面前,被一片苍天的寂寞紧紧拥抱着。面对着海,像面对一座伟大的灵魂,我们不知道怎样表示才好。抬起头,满天灿星,月与云悄然无语。四野寥廓、夜雾靉靆,大地沉醉在月光中。从远的,从甘蔗田里,飘来亚热带植物的芳香气息,淡淡的,宛若白色玫瑰酒液。我们的目光徘徊在海上。海在笑,无端崖的笑,笑声里渗透琥珀色的月光与悠悠的云影。没遮拦的海水伸展开去,弥漫出不朽的精力与永生的热情,无稽得像是宇宙大神的一幅荒唐梦。在辽远的天尽头处,海与云疯狂的长吻着,两叶神秘的嘴唇结合成苍茫的一片,海的个性素以多变幻著名,(比疯人院最狂的疯人还要奥秘难测。)愤怒起来,它可以化成数不清的银龙,咆哮腾骧,张牙舞爪的吞走上万吨的旅船,但现在,裸露在月光下,它却温柔得如一朵白色花,簪在大地鬓边的白色花。水上陆上,到处氾滥起瀑布般的月光,炫耀着白大理石的光辉,熠炸着愉快的颤栗。仲夏夜的月光是多情而安娴的,有着沙孚恋诗的热烈,神曲里贝雅特丽琪的贞静,流泻出澳大利亚绵羊的温柔,与海水轻轻揉合,调制出令人心跳的梦话彩色。海波蛇样的粼粼抖动,烨炜而矞煌,似有恒河沙数的金刚石与星斗在闪烁。天上的云,抹着雨后湖水淡青色,是一幔坦荡的青绸幕布,悠悠飘动。满月一环,独自飘泊在这幔悠悠的绸幕布上,怀着一个公务员在星期日的轻松心情。这是一个令人发魔的仲夏月夜,南国的月夜,海风无拘束的流浪着,轻哼着“流浪者夜歌。”我们漫步,在这偏僻的海之滨。两条影子,寂寂的,描在咖啡色的沙滩上。海沙是柔软的,反抗力薄弱得如麋鹿,我们尽可想象自己是在彩云里散步。像往常一样,我们把带来的两条鹅黄色油布,铺在沙滩上,毫无踌躇的躺下来。南国夏日多雨,与江南杏花雨一样温柔细致而不讨人厌,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我们现在抚摸海沙时,手上还微感湿意。近十小时工作,抢去我们十分之九的精力。为督察盐运,——这关系西南好几省的食盐命运,整日里,我们不惜让脑子被踩得一片稀烂。现在,享受着海水与月光,生命力逐渐被唤醒。幻想之灯又幽幽亮在默想的长空里。我躺在月光里,喃喃的赞美着海,声音低微得消溶在波浪声中,夹着长长的太息。我的同伴向我投来冷冷的一瞥,——这种“一瞥”,是他常赐给年龄比他小十岁的年青人的——没有说什么,转首眺望天上月,嘴角似乎掠过一羽鄙夷的笑。“多美丽的月光!……”我轻轻说,在向他的沉默挑战。他暂时似乎没有开口的兴趣,两手枕在后脑勺下,阖上眼,倾听海水的呓语,神幻的音乐。这是一个来自白山黑水的中年人,性格有点像海,又有点像关外草原,大眼睛阴沉的令人联想到伦敦的冬天下午。他不爱多说话,似乎永远在和人生气;有时也叨叨个半点钟一点钟,但这种情形,除必要外,一个月难得超过一二次。同事们全远避着他,如避一条冷蛇。或许因为我爱独自看海看蓝天,常在海边与我邂逅吧,这条冷蛇例外地向我撩拨着。我爱他那分冷静与孤傲,尤其面对大海时他那派懵梦的神态。他逼我联想起一幅埃及彩色织锦,上面织着氾滥的尼罗河,一个白袍回教徒坐在河边幻想,远处是绿椰子树与金字塔。若果这位白山黑水的人换上一件白袍,十足是织锦上回教徒的化身。当一本日历撕完后,我们除同事关系外,还同是海的嗜好者。月光在恣意流泻,漫无目标的。繁星如数不清的少女明眸,羞涩的窥伺着海水。海风骀荡,略带咸昧,瓢瓢向我们浇灌着,在洗刷我们全身的疲倦。“瞧那颗孤独的大星,是天狼星?像一汪紫色眼泪!”我指着南天一颗极亮的大星。他吃惊地睁开眼,向夜天瞭望了一下,若有所触的喃喃道:“眼泪?……”望着这颗孤独的大星,我的脑际里不禁闪过一串串灰色的故事,心海里随着也飘起一幅幅回忆的图片。“哦,李,”我略带感喟的转过头:“记得清过去曾流过多少次眼泪吗?”他侧过身子,把视线从那颗极明亮的大星移到我的脸上,低低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记不清?我想是记不清!”我的右手轻抚着海沙:“殖民地的奴隶,没有一个能记得清!”我的声音混杂着愤怒意味,几千里外的烽火似乎就在眼前燃烧着,把海水与月光煊染成腥红色。“没有一个?”他的眸子里流露出冷峻的光彩:“如果你愿意,——请除掉我!”“因为你很少流泪?”“因为我只流过一次泪。”“三十多年?”“是的,——-除掉婴儿时代。”我坐起来。远远的,海在我足下起伏着,涌起一片片光滑的弧面,裸露出一条条美艳的曲线,像是希腊女神的胸脯,银亮的胸脯。波浪的腻语叩门似地频叩着我的耳鼓,天籁满满的装饰在海边。我向李扫过一眼,有点纳闷,又有点感到神秘。“告诉我流泪的经过,李!”“必要?”“为我的好奇心设想!”“好奇心?……也许!”像我一样,他也坐起来,堕入沉思中,脸上不断爬过忧郁的阴暗的影子。我回头作了个短短的巡视。远山有一半沉沦在淡淡夜雾里,雾是贫血症者脸颊上的苍白色,缭绕着一丝丝介于烟霭与蒸气之间的透明气体。山下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