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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真的很奇妙,没本事就会被瞧不起,整体被说三道四,小编整理了一篇老金与老王供大家欣赏!
一
若不是为了省租金,没人会把面馆开在这种地方。
巷口到巷尾,不足百米,一溜低矮的旧房。理发店闪着红色招牌,小酒馆闪着黄色招牌,按摩房闪着粉色招牌。一群化浓妆的妇女在粉色招牌下歪歪斜斜地站着,像夜色里冒出的浮雕。巷子里最高的建筑就是那家破败旅店了,共四层,窄窄的一栋,一楼是杂货店,二到四楼是客房,想要住店得从杂货店进去到二楼登记。梅姐面馆开在四楼东侧,没有招牌,印了张海报贴在门上,分别用汉语和韩语写着:“梅姐面馆。面条,水饺,米饭炒菜。好吃不贵,欢迎常来。”
其实不印韩语也成,来这吃饭的大多是中国人,有的说东北话,有的说山东话,偶尔也有说韩语的,但仔细一听,是中国朝鲜族。店面很小,只摆得下四张桌子,人多的时候吃饭得拼桌。来者都是回头客,今天这几位拼一桌,明天那几位拼一桌,拼着拼着就熟了。老金和老王就是拼桌认识的。
“韩国就是欠削啊,要不是抱紧了美国佬的大腿,中国稀罕搭理?”老金剥了瓣蒜丢进嘴里,酒气混着蒜味喷到老王脸上。
“中韩要是真因为‘萨德’闹翻了,法务部是不是得严查黑工啊。”
“不用怂,我都跑黑一年了,每个月都说严抓,也没见真查的。都是瞎他妈嚷嚷。”
“你是朝族,会朝语,真被逮了也能蒙混过关。我一句鸟语都不会讲,被抓了就等着被遣返吧。”提到“遣返”两个字,老王换了张哭丧的脸。夹了一筷子面条,食之无味,花白胡子上挂着几滴酱色的面汤。
“瞅你那德性,跟通缉犯似的。”老金往老王杯里倒满啤酒,“咱哥俩再喝两瓶?我请了。”
中国是韩国最重要的劳务输出国,每年有大量劳动力跑到海外赚钱,其中有通过职业介绍所合法打工的,也有不少人成了非法居留的黑工,俗称“跑黑”。去韩国跑黑的门路多种多样,有人藏在货轮里偷渡过去;有人报了旅游团,一过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一些年轻人本是留学生,读个一年半载后辍学做了代购。老金原本握着工作签证,跟随海外项目来此打短工,项目结束后没走,就这么一直黑在了韩国。四十多岁的人,除了一身蛮力没别的本事,在韩国干体力活每月能到手一万块,回国哪有这待遇。
梅姐也是中国人,朝鲜族,卢武铉执政的时候就过来了。一开始也是打黑工,黑着黑着就嫁了个当地老头,拿到了永居权,开了这么一家餐馆。梅姐面馆的生意自是不错,但只有熟客才知道,面馆里还藏着另一门生意。黑工没有合法身份,无法在当地银行开户,薪水日结,都是现金,想要往家里汇款,只能找本地人帮忙。梅姐平日里就帮这些熟客们转账,一双胖手接过黑工递来的一沓现金,蘸着唾沫点了点钱数,再从里面抽出几张当手续费。手续费比银行贵,比地下钱庄便宜,是黑工能承受的价。
老金自打跑黑以来,每隔几天就要来梅姐这里报到。打工时老板通常都管饭,不合口味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筷子在菜里扒来扒去却找不见一个油星。老金吃了半个月,胃里直打哆嗦,一狠心跑去烤肉店改善了一餐。韩国的肉太贵,五花肉在铁板上滋滋冒泡时,他觉得简直是自己的肉被架在火上烤。还是梅姐家实惠,牛肉面2500韩元,素面1500韩元,舍得放油和味精,就难吃不到哪去。吃了几次后,老金发现素面也是从牛肉汤里捞出来的,除了没肉,味道几乎一样,于是之后便只要素面了,省下的1000韩元换杯小烧酒,真美。
是日喝到深夜,解了乏,老金才告别老王,晃晃悠悠地往住处走。巷子里大部分招牌都熄了,唯有按摩房的粉色招牌还在暗夜里搔首弄姿。一位穿短裙的妇女伸手拉老金,嗲着嗓子邀他去店里坐。老金啐了口痰,骂道:“别不要脸,我在国内有老婆孩子。”
从面馆到住的地方,途经一家服装店,店开在街角显眼的位置,却鲜有人光顾。蒙灰的橱窗里,缺胳膊少腿的模特身上罩着一件紫色皮草。这皮草从老金刚来韩国时就挂出来了,直到现在也没卖出去。“羽绒服不是挺保暖的吗,为啥老娘儿们都爱貂?”这是老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老婆刘艳的发小自打买了貂后就变得爱串门了,隔三差五去他家坐坐,屋内暖气烘得人脸发烫,发小仍捂着貂不肯脱,说自己是寒性体质,万不可着凉。刘艳为此气郁了好久,每次穿羽绒服出门时,一张脸都拉得老长。老金在心里算了算汇率,这橱窗里的貂比国内的便宜不少,等赚够了钱,给丈母娘和老婆一人买一件,看她们还嫌不嫌他没出息。
二
刘艳的父母一直都看不上老金。他们起先说老金水命,刘艳火命,两人在一起就是“水火不容”。又说朝鲜族的爱喝大酒,结婚后你就等着他不着家吧。扯东扯西,最后才迂回到主题——一个开破音像店的,有啥出息。刘艳淡淡地说:“跟他在一起,看电影不花钱。”
老金的音像店开在居民楼里,三十平的小屋,堆满了盗版碟和磁带。碟只租不卖,磁带只卖不租。刘艳当时是老金的常客,一租一还,暗生情愫。《蓝色生死恋》大热时,别的音像店备了几套货都供不应求,老金硬是留出一套给刘艳当礼物。爱看韩剧的女人,都容易被感动,刘艳眼眶一红,脑子一热,就这么嫁给了老金。
老金是倒插门女婿,没少遭岳父岳母白眼。结婚几年后,添了个女儿,民族一栏随父亲落在了朝鲜族。岳父岳母老大不乐意,他们本就不待见女孩儿,再加上她不姓刘,还是“外族人”,即使连着血缘,也疼爱不起来了。恰巧二儿子——刘艳的弟弟生了个大胖小子,二老便把一腔慈爱全给了孙子。老金爱面子,受的委屈没地儿说,只好就着酒吞进心里。
日子紧巴巴地过,女儿眨眼上了中学。这年头,毛孩子都会用电脑下片了,老金的音像店也早已宣告倒闭。身边的朝鲜族朋友陆续跑到韩国打工,其中不乏赚了钱的。老金在朋友的游说下,也终于动了出国的心思。女儿大了,今后考大学,谈对象,用钱的地方多得是,趁着还身强力壮,不妨给女儿攒一笔嫁妆。但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就是终于有机会离岳父岳母远一点了。
找中介,办签证,凭着朝鲜族身份,老金顺利出国,成了一名搬家工人。上岗前,所有外来打工者都要参与为期三天的培训,学习韩国的法律和礼仪。培训师是个韩国老太太,讲课用韩文,工友们大多听不懂,上课时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老金没有语言障碍,坐在教室第一排凭空生出了一丝好学生的虚荣,踊跃发言,认真做笔记,课后翻译成中文给工友们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常常回想起培训的时光,那三天是他出国后甚至是这辈子最有尊严的三天了。怪不得要读书,原来上学是这么带劲的一件事,等赚了钱定要把女儿一路供到博士。
女儿快中考了,课业繁重,每周一三五七要上课外班,老金便挑二四六晚上跟家人视频。出国前从电子城淘来的杂牌手机,视频画质粗糙,屏幕里刘艳的脸扁平模糊,像街机游戏里的卡通人。每次对话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汇报当日去哪里干活,赚了多少钱,顺便跟岳父岳母问好。聊到最后,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问一句:“让闺女过来聊几句?要是在忙学习就算了。”
女儿十有八九是在学习,留给老金和刘艳的永远是卧室紧锁的门。老金嘴角抽了抽,嘿嘿笑了两声,“算了,别打扰她。”随后又闲聊两句,挂了电话。
公寓是一室一厅,和另外六个工友合租。起先是两人睡卧室的双人床,其余五人打地铺,但都是大老爷们,无论哪两人睡床都别别扭扭的。后来大伙一合计,偷着把床卖了,全都打地铺,一下子舒坦多了。
“想老婆了?憋坏了吧?嫂子长得可真年轻。”一位工友笑嘻嘻地凑上来。
“滚,睡你的觉!”老金骂了一句,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室友,去厕所洗澡了。
三
韩国企业重规矩,哪怕手头没活,工作时间也得装出一副忙碌的样子。老金最烦这点,由此得出了韩国人都爱装逼的结论。这天去工厂搬货,趁着上批货刚走下批货还没到的间隙,老金坐在地上玩手机里的消消乐。玩得入神的当儿,忽然觉得眼前发暗,一抬头,负责现场协调的韩国员工正叉腰立在他面前。
“现在是工作时间,再发现你偷懒我会投诉给你的老板。”韩国员工指了指手表,亮晶晶的表盘反射着阳光,晃疼了老金的眼睛。
“这不是货还没到吗?”老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用韩语反问道。
“货没到,就站到那边等着。希望你能提高下职业素养。”韩国员工指了指不远处。其他工友正在运货区垂手站着,每隔两三米一个人,目光空洞,百无聊赖,阳光穿透玻璃雨棚,把他们的影子钉在地上。不知道为啥,这场景让老金想起了《动物世界》里的狐獴。
“你也就能跟我们牛逼。这要是在东北,早有人削你了。”老金一边用母语泄愤,一边也加入了“狐獴”的队伍。
一直站到午休,工头来发盒饭了,一只只“狐獴”瘫在地上,变成了一堆堆融化的橡皮泥。老金吃饭像打仗,三下五下就把饭菜都扒进嘴,没有汤,米饭全都噎在喉咙里,差点喘不上气。他眼尖,早就发现厂子里设有免费的自动咖啡机,都是穿衬衫戴手表的韩国员工在使用。他蹭到咖啡机旁,接了满满一杯,仰头灌进脖子里。有点烫嘴,甜中发苦,不大喝得惯。但想到是免费的,又有点割舍不下,于是又接了一杯,好像跟韩国人受的气能从免费饮料里找补回来。一连喝了五杯,直到肥圆的肚子从皮带上溢了出来。
这天下午,老金干活时使不上劲儿,心慌气短,腿软手抖,每隔十分钟就想撒尿。和工友一聊,才知道咖啡这玩意儿是不能多喝的,一时间更感羞愤,总觉得是韩国人功于心计,把他给算计了。从此,韩国挤掉了日本,荣升为老金最讨厌的国家。
然而烦什么来什么。当晚回到公寓,还没换下工作服,手机就响了起来,竟是女儿发来的视频邀请。已经记不清上次和女儿说话是什么时候了,看到她的脸出现在视频里,老金一时讲不出话来。女儿开门见山,要和他商量一下升高中的事。中考将至,班主任建议她报考朝族中学,以她目前的的成绩考重点中学难,但凭着民族优势,直升朝中没问题,未来申请去韩国读本科亦是不错的出路。
白天受了韩国人的气,晚上又得知女儿要来韩国求学,老金一肚子火腾地被点燃了。“这破地方有什么好来的!我在这边给人做牛做马,受尽歧视,你还巴望着过来!不靠谱!”他先是骂了一通韩国人,又骂了一通女儿的班主任,最后数落到刘艳头上,说她在家不管孩子。女儿丢下一句“你什么也不懂”就跑回了卧室。刘艳不知老金哪来的邪火,怎么肯忍气吞声,于是新账旧账一起算,在视频里跟老金拌起了嘴,一直吵到手机没电才不欢而散。
老金气得睡不着觉,披上衣服,去梅姐那里喝酒。恰巧到了往家里汇钱的日子,虽说刚跟老婆闹了不愉快,但钱不能不给。他掏出一叠现金递给梅姐。梅姐数了数,抽出几张塞进油腻的围裙里。老金迟疑了一下,又从中抽出几张搁在收银台上,“来盘芹菜猪肉饺子,再开瓶烧酒。”
老王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瑟缩着,一双眼不安地瞟着外面。“法务部真的开始整治黑工了,听说警察会突击检查签证。”
老金环视四周,面馆果真冷清了不少,也不知那些熟客是被遣返了,还是怕遇见警察躲在出租房里不敢出来。他也害怕警察,钱没攒够,貂还没买到手,如果真被遣返回去,不能再来韩国打工事小,在熟人面前丢脸事大。“都是造谣,真要把中国人都遣返,就没人干活了。”他闷了一口酒,也不知是宽慰老王,还是在给自己壮胆。
“好像来真的了。”梅姐把饺子端上来,又拖了把椅子在他们旁边坐下,圆润的下巴指了指窗外,“知道那边的冷库吗?十年前爆炸,死了不少中国人,之后法务部就开始严查黑工。有段时间,首尔飞北京的飞机上全是被遣返的中国人,男女老少哭成一片,真是可怜哟。现在中韩因为‘萨德’闹僵,法务部趁机严抓黑工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老王喝着闷酒不说话,手心里的汗粘在玻璃杯上。过了半天,才幽幽地冒出一句:“要是真被遣返了,我还不如找棵歪脖树吊死。”老金忙劝他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被遣返也不是啥大事,犯不着寻短见。哪知老王竟呜呜地哭了出来。老金给他杯中的酒换成热的。老王每喝一口,蹦出一句话,直到酒瓶见了底,才终于分享完他的故事。
老王快六十了,瘦得像猴,青黑的眼窝深深陷进去,一看就不是做体力活的料。但打黑工是幌子,躲警察才是目的,这个警察既包括韩国的也包括中国的。半年前,老王欠了一笔赌债,数目不小,是个怎么堵也堵不上的窟窿。债主上门要钱时,二人发生争执推搡起来。老王为了自卫,操起一块板砖往债主身上砸去,没想到力量过猛,砖头正好撂在对方脑袋上,当场就给人家开了瓢。人死得抵命。老王怕死,给了黑中介六万块,藏在集装箱里,乘货轮偷渡到了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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