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菜市场
一
八点多,天灰蒙蒙,脏脏的。间隔的几场小雪,半死不活地积在水泥地和泥地上。商户们也懒,只把自家店铺门口的雪铲一下,乱糟糟堆在一边,满眼的凌乱不堪。
冷的缘故,人缩手缩脚都起得迟。几辆准备卸菜的大卡车,凌晨三四点才到,满车好像都蒙着一层冰冷。一会儿,几个男人走过来,不大情愿的样子,裹在旧军大衣栽绒领子里的脸,一律使劲向下缩着,半遮半露的,手也都缩在大衣的袖子里。
有谁大声吆喝,几个人的脸才从大衣领子里面拱一下,手也磨磨蹭蹭从大衣袖子里伸出来。几个人围着车,散开,吱啦吱啦,解了固定篷布的绳子。这边解开了,再将绳子扔到卡车那一边。那边解开,复又扔了过来。
绳子解完了,一个人爬上去,拽一下帆布帐篷,帐篷纹丝不动。一路的寒冷早就将半湿的帐篷冻得硬邦邦了。
有人上去,试图把篷布揭起来。那人用力揭了一下,吱啦,只揭起篷布的一个角。那人的手松开以后,篷布的一个角硬撅撅地翘着。
那人揭的时候,我听到了那块冻硬了的篷布,浸透了冰雪的沙啦沙啦的声音。
再上去一个人,从另外一面揭,吱啦吱啦的。前面上去的那个人,也接着揭,也是吱啦吱啦的。
随后,两个人把揭的乱七八糟的帐篷,从车上掀了下来。帐篷落地的声音,“?E”地一下,半软半硬的。
过来几个人,穿着大头鞋,蓝色或者是军绿色的棉大衣,都缩着手,围着,看菜,低声、大声地说什么。很快,已经有人上去了,搬起一筐筐菜,往下递。
市场,已经有点隐隐约约喧闹起来。
太阳渐渐升起来,落下薄薄一层暖。昨夜过来的东西,稍稍不冷,可一会儿,里面的冷还是湿冷冷透了出来。太阳要暖透,得到下午,可是下午稍晚一点,太阳又要落了,又该冷了。
又多了几个人卸车,卸下来的菜,码在一边,渐渐高起来。
没人注意,地上那块支棱着的帐篷,慢慢的,软了,有水滴下来,洇湿了边上的泥地。
二
开三轮车的男人,是来这儿批菜的。
他的车上已经装好了菜,粗略看看,有七八种。我看到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的时候,他正在街边和一个围着厚围巾的女人说什么。他要转身过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忽然拉住他,把他的棉大衣领子立了起来。他走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身材高大,挺拔,只是一条腿不大好,有些拖着,但是不仔细就看不出来。不知是因为腿疾,还是因为开着没有棚子的车,寒冷的原因,他的双腿裹着厚厚的棉裹腿。棉裹腿又厚又硬,看起来不只是续了棉花,还应该有一层羊毛毡。棉裹腿的开口,原先是一排扣子,但是现在没有扣,直接用寸许宽的布带缠裹了,又熨帖又暖和。
他走到三轮车跟前,有点笨拙地将腿跨了上去,又戴上又厚又长的手套,按了按头上的棉帽子。
他发动了车,排气管“嘣嘣”地响着,忽地一下,开走了。
这个男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有时候会想,假若自己是另外一个男人,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车走远了,那个女人,还在那儿站着。那个女人是他的什么人呢?也许,是喜欢他的一个女人?也许不是。
一天忙下来,收拾了剩下的没卖完的菜,那个男人会回到一个什么样的家里呢?那个家里也是不会太整洁的。他推开家门的时候,家里的灯会亮着,桌子上有热乎乎的菜吗?女人见男人回来了,赶紧倒热水,递毛巾,让他洗脸洗手。男人洗干净了,一碗面也煮好了吗?
孩子则在一边小桌子上,埋头写作业。
男人调了辣子和醋,呼噜呼噜大口吃面,吃得满头汗。也许,还会喝上一小杯酒。女人则一声不响,数着男人带回来的一大堆零钱。
电视里,几个古装人物,满世界打来打去。九点、十点、十一点,天晚了。
女人端来热热的洗脚水,被子也铺好了。男人洗完,女人也就着热水洗了脚,擦干了脚,“哗”地泼在门外。
炉子也压好了。女人去把门反锁了。
灯关了,两个人钻在被窝里,一会儿就睡熟了。
三
卖鱼的,抬出三四筐沉甸甸的活着的鲢鱼。鲢鱼裸着,筐里没有水,让人觉得鲢鱼裸着一样。天气寒冷,让人由鲢鱼觉出自己身上凛冽的冷。
街边等着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架子车。几个人合力将几筐鲢鱼一一摞在架子车上,丝毫也不理会鲢鱼的冷。上面的筐子里,天气冷的缘故,鲢鱼有点冻僵了一样,跳不动,只是不时动弹一下。下面的几只筐子,鲢鱼装得满满的,给上面的筐底压得死死的。那些鲢鱼不疼么?
装好了鱼的架子车往西走,在一间门面前停了下来。那儿的地上早准备好了几只长方形的大铁盆。几个人将鲢鱼一筐筐倒进铁盆里。那一瞬忽然想起冬天湿了水,手粘在寒冷的铁上的感觉。一个女人用塑料桶接了同样寒冷的自来水,“哗哗”地倒在里面。路不远,鲢鱼还活着,只有很少的几条,在水里不动,许是死了。
那个女人,把死了的鲢鱼从铁盆里面捞出来,一只手摁在地上,一只手用窄窄的刀子刮鱼鳞。有的鲢鱼似乎还没有死透,疼的缘故,便使劲弓起身子,或是翘起尾巴。可是这个女人摁着,刮着,毫不理会。
一地的泛着银白的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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