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一位作家关于生二胎的记忆
本文据作者微博文丨@作家鲁敏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代表作有《博情书》《此情无法投递》等。
1980年,计生政策刚刚开始,乡下的女人们以及她们背后的男人们其实还是“不尿这一壶”的,尤其头胎是女儿的,怎么着也要碰碰运气的。最多就是罚钱,还能怎样?况且婆婆奶奶们都有生养过五胎六胎的实践经验,深谙性别鉴别秘诀,比如,胎动是晚上还是白天,肚子是圆头还是尖头,孕妇能不能弯腰,肚脐眼是凹还是凸,跨门槛是左腿还是右腿等等,一些匪夷所思的“指标”,但凡上述指标达“阳性”的比例高达七八成的,那么这家人就不声不响准备好罚款、赌着要生儿子抱孙子了。
这一年,我妈妈也大起了肚子、进入了超生行列。她当时的综合得分还挺高,非常有希望替我赌出个弟弟。但她的后果可不是罚款那么简单,她是所谓的“人民教师”,算公职人员了,对公职人员的杀手锏便是开掉工作,并且提前演示——我妈妈显怀之后不久,被勒令不准到学校上课了。
这么一步步演变下来,事态就逐渐严重了,等于打仗冲到了最高峰,局势越险峻却也越明朗。其实这时的输赢结果已没有悬念了,只是输的那方,需要台阶和借口——所有上门做“思想工作”深知其道,他们反反复复用夸赞的口气历数我家的荣耀,大部分荣耀未免牵强附会,但归结起来不外乎就是:你们家是出大学生出人才的,觉悟与眼界也必然要超过普通庄户人家。云云。家里人苦恼地听说,先是精明地直摇头,后来又骄傲地点点头,带着一种被激发起来然后反过来束缚住自己的荣誉感:沉默中,同意了。
考虑到妈妈腹中胎儿月份大了,双方很友好地谈妥细节,待遇很好——第二天一大早,大队派拖拉机来接我妈妈去镇医院引产,同时享受这份待遇的,还有邻村两位产妇。大队部出一趟公车也不容易,几位产妇因孕期不同,有的流产,有的引产,总之都是说好在同一天搭这一趟公车去执行“计划生育”。
实际上,家里真正愿意让步,不全是所谓“家族荣誉感”或诛连开除公职的压力。另有一个秘而不宣的细节——
就在前几天,肚子已八个多月的妈妈正在过桥,一位接生婆远远看到,大惊失色,她追上来拉住我妈:不得了了!你肚子小孩子翻身了,一翻我就看清楚了,是个丫头!接生婆何许人也?可以说就是最权威的B超探测仪。既然如此、不如顺势下坡。
一切的元素就此都指向同一个没有争议的终点:这个“二胎”、一命休矣。
命运却在黄昏时分“呵呵”了一声——就在当天晚上,七点多,天还没黑,不知是连日来的精神压力陡然放松、还是终将失去的胎儿让妈妈既疲惫又伤痛,总之我妈妈突然肚子疼起来:婴儿早产了。我那命大的妹妹,她不甘变作乡村医院手术室的一团血肉,连跑带跳、死赶活赶,完整、健康地降临到人间了。
可是,这又是何等悲喜交加的人间啊,世界对她的欢迎又是多么的三心二意啊。为什么真的是她,而不是他!屋子里一片冰凉,没有人吭气,我妈妈明白了:接生婆的预言从未失手!她一下子昏过去。当时七岁的我,正拚命往人腿里挤、不住口地问:生了个什么生了个什么?
次日清晨八点,公鸡母鸡们都起来了,早起的农夫们都下地了,拖拉机在路口口“突突突”,拖拉机手都没有熄火,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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