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词论》中的“乐府”、“声诗”诠解
李清照《词论》是词史上的一篇重要文献,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涉及词与音乐关系、词的起源、词体特征等众多问题,历来备受关注。但《词论》的文本,至今在解读上还存在不少疑点,有的甚至被深度误解。如全篇开头“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一句,有关词学论著,多数未予解释,而勉强作解著又不够确切。有的学者甚至根据曲解、误解,去谈宋人词学观,使本来已经颇多争论的词的起源问题,又增添了一些新的歧异与障碍。
为寻求对李清照《词论》的正确理解,兹先引原文,继列学者的有关解释,然后陈述笔者的认识,以就正于方家。
一 几种误解
李清照《词论》云: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隐名姓,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曰:“表弟愿与坐末。”众皆不顾。既酒行乐作,歌者进,时曹元谦、念奴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李八郎也。”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已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耶?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户。①
对《词论》首句,任二北(半塘)《唐声诗》(上编)第一章《范围与定义》论述较详,云:“李清照谓:‘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揣原意:‘乐府’指长短句词,‘声诗’指唐代歌诗,二者同时并行。近人黄墨谷对此别有解释,谓‘词源流于乐府,词的性质是声、诗并著’(《文学遗产增刊》一二)。如此,将声与诗分作两事,恐非李氏原意。至于此处‘乐府’指词,抑指古乐府,抑指唐大曲,非主要问题。”继又云:“张炎谓‘粤自隋、唐以来,声诗间为长短句’。凡此,亦皆指唐代合乐之诗。李曰‘乐府’,即张曰‘长短句’,盖在齐言范围之外者。”
谢桃坊《中国词学史》(修订本)第一章《词学的创始》第三节《宋人词体起源说》亦有解释和发挥,云:“声诗与词体的关系,北宋后期词人李清照已有明确的认识。她在其《词论》里首先说:‘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此‘乐府’是宋人习惯以特指词体的,如欧阳修确切地称为‘近体乐府’。”②
上述两家,阐说较详。其他学者,虽偶或涉及,但未作明确解说者,不具引③。包括任二北与谢桃坊在内,词学家们在《词论》的断句上略有差异。如任氏断为:“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而谢桃坊将:“开元、天宝间”属下,断为:“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两家断句,仅按词语,似皆无不可,但结合人事背景和唐代诗歌发展情况,则能见出是非。按李清照所述,与李八郎同席唱歌的有曹元谦、念奴。而据元稹《连昌官词》“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句下自注:“念奴,天宝中名倡,善歌。”则李八郎唱歌,亦当为天宝年间的事。开元首尾二十九年,天宝首尾十五年,跨度如此之长,李清照当不致笼统说“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其次,就唐代诗史而言,初唐诗歌处于百年徘徊状态,未出现繁盛局面,而开元、天宝以下,李清照又认为“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靡之变日烦”,批评的态度很明显。因此,她不会笼统认为整个唐朝,都是“乐府、声诗并著”。的“最盛”之世。故需依任二北的断句,才能跟《词论》的全篇精神相一致,即李清照认为乐府、声诗最盛时期为开元、天宝年间。李八郎的演唱乃是作为其时之典型事例列举的。
就释义看,谢桃坊对于《词论》中“乐府”的解释很肯定,说“此‘乐府’是宋人习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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