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与实现
陈岸瑛
“意识的改革只在于使世界认清本身的意识,使它从迷梦中惊醒过来,
向它说明它的行动的意义⋯⋯世界早就在幻想一种一旦认识便能真正掌握的
东西了。”
年马克思致卢格的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卷,人民出版
社年版,第页。
“这些民歌体诗原来在我的头脑里已酝酿多年了。它们占住了我的心
灵,象一些悦人的形象或一种美梦,飘忽来往。我任凭想象围绕它们徜徉游
戏,给我一种乐趣。
我不愿下定决心,让这些多年眷恋的光辉形象体现于不相称的贫乏文
字,因为我舍不得和这样的形象告别。等到我把它们写成白纸黑字,我就不
免感到某种怅惘,好象和一位挚友永别了。”
歌德,《歌德谈话录》( 年)爱克曼辑录,朱光潜译,人民
文学出版社, 年。第页。
实际上,梦想的真正动人之处还不在于能否“变现”,而在于悬而未决
的、全身心投入的渴望,在于大胆而疯狂的想象。例如,少年时代之所以动
人,就在于少年全身心地强烈渴望一些“虚幻”的东西,如罗曼蒂克的爱情、
伟大的真理、英雄的业绩等等,少年给人一种日新月异、欣欣向荣、天天向
上的感觉,而在他自己也总感觉在一天天地“逼近”某种完美的东西,这种
逐渐逼近完美的感觉在艺术家身上终身保持着(如罗丹、里尔克)。就是布
洛赫自己,他最沉迷的也还是梦想的这些动人的方面。
在《希望的原理》一书中,恩斯特·布洛赫(, )
在论及梦想和实现之间的关系时,曾讲过这么一个传说:在攻陷特洛伊后,
梅勒劳斯(,海伦的丈夫)发现自己总也无法抵家,于是他暂时撇
下海伦,驾船四处寻找,希望能得到神谕的指点,一天他来到了埃及,在一
个古堡中遇见了一个和海伦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这个女人自称是他真正的
妻子,而投入帕里斯( ,特洛伊王子)怀抱的不过是赫拉()为
愚弄希腊人制造一个幻影,她自己——真正的海伦,则被赫尔莫斯()
引到了埃及,从未丧失贞操。也就是说,十年坚苦卓绝、可歌可泣的战争为
的只是一个女人的幻影!梅勒劳斯难以相信埃及海伦的话,打心底他就不愿
接受这一点:“我更相信我所受的苦难,而不相信你埃及海伦”!直到有消
息传来,说那个留在海湾的海伦果真是一个幻影(这个幻影即使在消逝时,
仍是光彩夺目),他这才相信他妻子的话。特洛伊战争的主要目的之一是把
海伦夺回来,可是当一个没有丧失贞操的真海伦来到面前的时候,她的丈夫
反倒有些微微的失望。原来,无数英雄为之奋斗和牺牲的绝代佳人,本来就
是一个与真实的海伦有距离的、附加了每个人的愿望和幻想的形象!
“多少艘艨艟一齐发,
白帆篷拜倒于风涛,
英雄们求的金羊毛,
终成了海伦的秀发。”
卞之琳,《灯虫》, 年月
金色的梦境,多么辉煌!因此当梦想实现的时刻,人们反倒有些失望。
这种情况在人生中屡见不鲜。布洛赫举例说,一个乘船返乡的人想着马上要
见到心爱的人儿,心中激动不已,一旦船到岸,忽然间又有几分失落。因此
浪漫主义者们视婚姻为爱情的坟墓,他们像堂吉诃德那样为幻想中的“永恒
女性”受苦受难,他们克服艰难险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心上人表示忠诚
和殷勤;他们不敢靠心上人太近,其缘故在于,他们更爱自己的幻想,不敢
面对幻想的破灭:作为“信仰的骑士”,克尔凯戈尔( ,
, )甚至把到手的心上人拱手让给别人,甘愿独自忍
受相思的折磨!
梦想有时候真比梦想的实现要迷人!此即精神之魅力。
布洛赫自己即深深地为此精神的魅力倾倒,因此整整三大卷《希望的
原理》,谈到“具体的乌托邦”、谈到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的地方实在是不多。
相反,充斥全书的,是各种令人心动的梦想。也许布洛赫自己并没有意识到
这一点吧。
布洛赫受马克思现世精神的影响,总是把实现看得比梦想更重要。当
然,由于他是一个原创思想家,他不会简单地来看待梦想和实现之间的关系。
布洛赫说,所有的梦想多多少少都盼着实现。这句话要看你怎么理解。
如前所述,梦想乃是带有图象的愿望,梦想与愿望原是一体。愿望当然蕴涵
着对实现的诉求,但究竟是什么意义上的“实现”(实现什么?怎样实现?
实现成什么?),则还要深思。即便是那种散漫的、不导致行动的白日梦,
也蕴涵着某种诉求,如软弱的小职员幻想杀掉呼三喝四的上司,虽然他并不
真的想去拿刀杀人(可能因为他害怕法律的追究,不愿面对杀人的心理压力、
以及为掩盖犯罪痕迹引发的大堆麻烦,等等),但当他沉迷于这个梦想的时
候,他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至少在梦中他拿起刀并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我们完全可以设想这种情况:做梦的人虽然意识到自
己并不想去实践他所做的梦,但他还是从梦中获得了快感;可以说,他在梦
中诉求某种东西,并在梦中实现这一诉求。由此可见,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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